《白露为霜》楚芳苓

12、邂逅

　　古之安槐国有个花也怜侬君日日在梦中过活，偏不信是梦，当真做起书来，及至捏造一本梦中之书，唤醒了那一场书中之梦。人啊，思绪万千，辗转筹谋自以为莫不如是的后果，千钧之重压得久了，竟也恍恍惚惚，凌迟一般，只是那痛也会钝化以至于若有若无。

　　避无可避的冷板凳还是没来，日子一页一页地撕去，洒落片片莹洁的雪花随风而去，去了，春天就来了！

　　卢子安说春分那天他们得喝一杯，欢庆迟到的“不听话的惩罚”！

　　他们约在一个僻静的农庄。山庄的绿色来得莽撞粗鲁，原始雄浑的力量呼啸而来，远山近野疏疏落落的几点新绿独占鳌头，树梢也憋不住，鼓足劲道地蹦出嫩芽，曾冰冻三尺，忍得太久的缘故。

　　可容纳十人的欧式古典包间，深棕色大理石的圆桌，座椅厚而蓬，烤焦的面包整齐划一，椅背上雕花的木上色重，耀眼的金碧辉煌，经不起细看，一看全漏了馅儿，油漆薄，桌椅细细密密未抛光的毛刺，原是打肿脸充胖子底子虚。

　　刘书记道：“这包间太大了。”“嗳，还就剩这一间了，没得选，将就将就！”卢子安道。

　　两人就近落座，酒菜次第上来。

　　“哥，这事儿就这么冷着，会过去吗？”卢子安轻声问询，“别是等你行动证明吧！”

　　“按他的意思，良知不允许。该来的总会来，随它去吧！”刘书记叹息一声，“不说这个，来喝一杯！”刘书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经过喉咙咕嘟响，郁郁寡欢。

　　忽然，外面起了喧闹声，想是哪个人喝醉了闹酒疯。

　　刘书记说：“世道人心……”，卢子安凑过去几回听不真切，又不好意思反复问，外面太吵了！

　　他决定出去看看，看门即见两个年轻人搀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子，旁边围着三四个人，规劝着。他正要定睛一看，醉酒女子摇摇摆摆向他走来，口中念念叨叨：“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我是谁？你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哈哈哈……”她面庞酡红，碎发笼额，口红拭去大半，浑身酒气，睇睨双眼，挥舞一只手向围观者喊道：“天下睡最傻？我，我……”

　　卢子安望着醉酒的杜子琪恍若梦中，一个月不见，她容貌憔悴，心里的苦无处诉，借酒浇愁！从前她是滴酒不沾的！

　　刘书记跟出来，看到卢子安魂不守舍的样子，又看到杜子琪疯疯傻傻的痴劲，一把拉他进来。

　　“拿好手机，我们换个地方。”刘书记催促道。
　　“不，我不走，她醉成那个样子，我不放心！”卢子安攥紧拳头，焦急万分。

　　“我们先走，我会安排小马找人送她安全回家！”

　　“不，是我的错，顾不了那许多了。”他把车钥匙交给刘书记，“哥，你叫人开我的车回去，我打车送她回家。”说着，他夺门而出，众目睽睽之下搂着杜子琪出去打车，边走边高声责备：“女孩子家喝这么多酒，看回家你妈怎么骂你！”

　　刘书记拉他不住，索性坐下来独自斟饮。

　　待到走出农庄，他已经微醉。车钥匙挂在手上颤颤巍巍随时要掉下来的危险。下台阶时，脚下一滑，一手匆促找支持，钥匙滑落，夜里飘起细雨，一滴一滴打在他脸上，冷冷清清。

　　他歪着身子平衡不足，感到有人扶了他一把，立了起来。

　　“先生，没事儿吧！”女子看他站定了，收回手，弓下腰捡钥匙。

　　她再次起身时，他看她长发飘飘，纤细挺拔，满眼揉碎的星光，一时恍惚出神。

　　她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似乎想起来什么，试探地问道：“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那天撞我车灯的先生？”

　　刘书记这才恍然大悟道：“正是正是。你的车修好没有？”

　　“修好了，走了保险，谢谢您的配合。”她莞尔一笑。

　　“应该的，今天，谢谢你！这么晚了，我送送你！”刘书记道。

　　“我的车……没关系的，我的室友马上就到，她会送我回家。”她说着往楼上看了一眼。
　　“男朋友？”刘书记道。

　　“不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的。”她说着低下了头。

　　“今天我喝多了，自己开车有点危险。”刘书记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帮我个忙，帮我开车回市里。”

　　“这……”她踌躇了一会儿，道：“好吧，我信你！我跟朋友打个招呼叫她在市里等我汇合。”她说着跑到楼上，片刻间，又噔噔噔跑回来。

　　坐在车上，刘书记问她：“那天你给我一张纸还没来得及看小马就拿去了说要联系你处理车的问题，你叫？”

　　“我叫白露。白云的白，露水的露。”说完，她开动汽车，在浓浓的夜色深处寻找回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