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柚木君只能一边飘出教室,一边怨念地画着圈圈,复读机般念叨着:“大叔?老爷爷?大叔?……”
雫则用橡皮把写过的话通通擦掉。谨慎是一个政治家必备的优秀素养。
熬过了放学前的课,雫在初遇的女厕等了一会儿,柚木君才姗姗来迟,作出一副费尽千辛万苦才搞到地址的样子。
雫觉得怪异要打听一个人的信息再容易不过,在她的想象里,柚木君跑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翻一下学生资料应该就能知道。
姑且当作他翻的手酸,给累的。
“怪异可以吃东西吗?”她从书包里翻出一颗金色的巧克力球,递给柚木君。
柚木君笑着接过,拨开包装纸丢进了嘴里。好像是被吃了,柚木君的腮帮子鼓起蠕动,但是雫定睛一看,巧克力球还在他掌心里。
雫拧起了眉毛,这究竟是吃还是没吃?
柚木君咽下巧克力后,才嬉笑回答:“我们吃的是没有形体的东西,比如色香味。”
雫恍然大悟:“就像扫墓时供奉的瓜果食物。”
柚木君一副孺子可教的得意样。
雫好奇地从他手里拿回巧克力,然后塞进了自己嘴里。嗯……好像还是甜甜的很好吃?
一抬眼发现柚木君直愣愣看着她,少年的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雫:“?”
柚木君撇过脸,眼神漂移,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雫莫名其妙:“巧克力的味道还在啊。”
柚木君清咳了一声,正经道:“那是因为我们在两个界面,我吃掉的是我这个界面的东西。”
怪异的事情总是很难搞懂。
“那你们会吃香火吗?”
柚木君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叉:“NO!”
“香火只是用来给怪异们引路的。就像烽火、旗帜,告诉怪异们,这里有好吃的快来哟!”
雫想起很多只点了香烛的神龛,感觉怪异们好像被朝拜那些神龛的信徒白嫖了。大老远跑来,结果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实惨。
搞到了地址,接下来就该回家了。
“我的家庭联系人上写的是谁?”
柚木君想了下:“好像只有母亲。”
唔,果然是从学生资料上看的,不然怎么会下意识地回答。
似乎是单亲家庭……希望能蒙混过关吧。
“柚木君可以陪我一起回家吗?”雫顿了一下,像是怕引起误会,“我是说,就像同学一样,结伴放学。路上可以聊聊天……”
但是说完她又后悔了,当两人分别的时候,她是回家了,可他并没有家。
嘶……感觉好像会戳到痛处?
她闭了嘴。
不过柚木君似乎没有想那么多,笑着摊手:“花子君是地缚灵喔~没办法出学校呢。”
雫惊讶地提起眉毛。
……听上去更惨了,像在坐牢。
雫开始愁眉苦脸:“那……咱们走到校门口?”
“嗯!可以喔。”柚木君用力地点点头,开心应和。
傍晚的校园看上去有点寥落,但也很美,夕阳西下,细嗅之下在盛夏的奢靡里已经夹杂了秋老虎的焦枯味。飒气的橙黄色天空悠扬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贝斯声,慵懒的节拍后面还藏着电吉他调皮的哇音,不知道是哪些放课后少年在排练演出。
如果还在原来的世界,雫大概会骑着自行车去河堤边逛逛,看看余晖里泼洒金墨的玻璃糖纸,享受悠长假期的开始。
但这里的暑假刚结束,她也没有心思去闲逛。
两人并肩的时候,柚木君才发现自己好像比雫要矮半个头,于是幽怨地说道:“活着真好……长得高了不起喔……”
雫决定当作没听见,成熟的政治家要学会无视无理的控诉。
“柚木君是国中生吧?国中几年级?”
“国三。”
“喔……”那接下来是升学考试吧?这样的话并没有从雫的嘴中说出。两个人聊天时她总是不自觉忘记他是个怪异,长不大,长不高,没有……未来。
一时无言。
“雫,快到校门口了。”柚木君提醒。
雫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柚木君一直喊我雫?”而不是木村同学,木村君之类的。
他们其实才认识一天,雫发现自己对于被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这么亲近地喊名字,竟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为什么呢……”柚木君摩挲着下巴。
最后要分别了也没给出个答案。
雫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大概是因为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还遭遇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虽然自己立志要成为一个立派的政治家,但是说到底她原来不过是一个预备考大学的高三应试生啊。
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正常高中生会遇上的事情,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物理知识储备和对世界的哲学认知。
“那,拜拜?”女孩的皮鞋摩挲着脚底散乱的沙子。
“嗯!拜拜!”柚木君露出安抚的笑容,“雫,明天见!”
想到明天应该还是会见到柚木君,雫消沉的情绪顿时卸下不少,打迭起精神朝地铁站走去。
柚木君目送着她,大拇指摩挲着刀柄,怀里那把不属于自己的、沾血的刀。
为什么叫雫?
因为喊木村同学的时候,没有反应啊。
这个世界不是她原来的世界,虽然年份一致,但是同样的地铁线路,街景却不一样。也不是说完全不同,一些标志性的建筑物还在,不过像墙面没弄干净的老式公寓或者商店街的招牌都变了。
这让她想起新海诚的电影。那是个悲剧。
或者东野圭吾的平行世界的爱情故事,那也是个悲剧。
雫叹了口气,到站下车,听从双腿的指使,“回家”。
不知道这个身体的母亲会不会看出什么异常,毕竟她完全不了解原身是什么样的,连配合演戏都做不到。硬要蒙混的话,或许青春期的反复无常是个借口?
一路上编造了七八个理由,结果都没有用上。
因为这是个单身公寓,从玄关到厨房卧室,都只有一个人的烙印:她自己。
拖鞋,牙杯牙刷只有一套,碗具也寥寥数个,看上去甚至不怎么做饭,冰箱里塞满了速冻食品和便利店售卖的便当。
卧室只有一张单人床,非要睡两个人的话,也只能挤下两个孩子。梳妆台和衣柜倒是整个1LDK里最物资丰富的地方。看得出来是个审美很好的人,大概也很温柔。
木村雫并不喜欢特别艳丽扎眼的颜色,但她也不喜欢沉闷的深色,都是些清浅干净的选择。雫看过一本蜂蜜与四叶草的漫画,木村雫是像花本叶久美一样的姑娘。
雫回想起自己的衣柜,大概只能用黑白相片来形容,甚至为了方便,同一款式买七件不同的花色——免得被误会不换衣服。学习太忙了,所以她也没空打理,其实她也挺喜欢这些赏心悦目的服饰。
忙到甚至没空交男朋友,所有告白者一律用“希望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再考虑”来拒绝。
蓦地想到柚木君。柚木君的时间停留在了国三,高中是天方夜谭,大学就更加是个遥远的梦了吧。
雫甩甩脑袋,决定先解决下温饱。
咖喱鸡肉这样的饭菜,即使是微波炉加热的速冻食品也很好吃。她把半勺咖喱半勺米饭塞进了嘴里,再没有心情,也要保持自己的体力。
所以木村雫的母亲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在哪里?为什么不管女儿了?但看上去还有钱维持生活?
这样的疑问盘旋在她脑海里。诸如小偷家族,无人知晓的著名影片一直在脑海里闹腾:“没错!你就是被抛弃的孩子!”
如果柚木君在就好了,至少可以陪她聊聊天。
把一扫而空的便当盒洗净分类回收好,雫掏出两样东西摆在桌上:手机和钱包。
回家路上尝试了一些密码但没一个是对的,也许是生日,但她还不知道。姑且搁置。
一扭开钱包,几十张谕吉大钞便迫不及待露出头来。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中学女生会有的零花钱。
雫感觉不太妙,并且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钱的来历。
钱包最里面的夹层藏了个小相片,纸质很薄,像是用打印机打出来,边缘不平,大概是自己用剪刀剪出来的。很模糊,前面是雫自己,远处是一个男人的侧身。像是偷/拍的。
虽然像素低劣,但雫还是认出了他,是和月老师。
雫不禁有些牙酸。
正在思索之际,手机突然响了。
震动的屏幕上显示着“他(爱心符号)”。
雫想了想,打开录音,接起了电话。
“小雫?”
“……”是和月老师的声音。她吃惊于自己并不意外。
“怎么不回哥哥的短信?”
哈?哥哥?
“我听说了一些传闻。小雫没说出去吧?”
“说出去什么?”
“我们的事啊。”
所以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雫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出去过,但这种背锅时刻当然是果断选择甩锅了:“没有。”
“也是……那些传闻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可是真心相爱的。哥哥相信不是小雫做的。而且小雫要是这么做了,哥哥丢了工作没收入怎么养小雫?更何况哥哥还有小雫的照片……”
雫越听越不对:“什么照片?!”
“……”对方的沉默让雫有不好的预感。
一声叹息后,那好听的的声音说道:“哥哥真的很喜欢你无助娇/喘的样子。”
雫不难想象他的样子,一边翻着照片,一边发出回味无穷的叹息。雫想起夏日里摘下一丛蔷薇,准备细嗅,结果一翻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蚜虫。
翻江倒海。
过去她时常翻看报纸或者网络媒体的新闻,除了时政,有一类社会新闻也总是能闯入她的视线。她一直不太确定是发生频率太高才引起了她的注意,还是自己身为女性的自我意识让她给予了格外的关注。
全日本女性每15人中便有1人受过性暴力侵害。
一瞬间喉头像是无数条泥鳅在争先恐后,挣扎着探头喘气,嘴里全是土腥味。
雫想冲到厕所呕吐。
她想起醒来时手中握着的刀,真希望现在也能紧紧握在手里。
“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也许承受不了这样的心理剧变,于是她被召唤来代替了原来的木村雫。
校园流言到底有没有他的手笔,不清楚。从利益来考虑,确实会有被学校开除的风险,还会失去一个玩物;但从止损角度来说,先下手为强抹黑敌人,她再发声就失去了可信度。然后再来倒打一耙,让她觉得这绝不可能是他做的。
情报还不够充分,但她已经落入了下风。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开局,就好像刚当上首相,就面临全球流行病爆发事件一样。
声誉、经济乃至人身安全都岌岌可危。
雫冷硬的脸上突然勾起一丝可怕的笑意。
好啊,就当做政治生涯的预演,陪和月老师玩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