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叶一可

5、第 5 章

　　第五章
　　心理医生说人会自动屏蔽极度痛苦的回忆，夏袁不知道幸福的，会不会因为自己太过开心而跟着错乱。
　　夏袁回信和陈泽说了不开心的原因，认为他拒绝了自己，因为没有得到他任何明确回应，顺便鄙视一下她不开心不是这几天，这几天已经上升到想要和他绝交了。她不明白如果在一起了，为什么反而像退回点头之交一样呢？不记得陈泽如何回应，只记得那以后信都是亲自给他或者给那天那个学长转交。
　　夏袁这一年的好心情似乎都攒在陈泽那了，知道陈泽认可自己后，又变回夏袁主动找陈泽聊天。每次见到他和他没营养的胡说八道，成了当下最开心的事，能瞬间忘记和班上女生的事，即使回到宿舍因为想着陈泽，不再觉得坐立不安，还隐隐喜欢独自一人，能不被打扰的想他。夏袁那时还不懂幸福这个词。
　　宿舍氛围开始变得奇怪，之前即使不理夏袁，她们小女生之间也会有各自没完没了的笑闹。但好像大家突然不约而同的都不想交谈，宿舍每天安静的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没几天小女生们就做了一件事，激的夏袁转学以来第一次和宿舍老师告状，也是学生生涯唯一一次和老师告状。换来的却只有宿舍老师一句质疑，“是不是你的自我意识太强误会了什么，我带了她们几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她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听完这句，夏袁眼前清晰的走廊瞬间被水雾覆盖了。夏袁的记忆也只到模糊成一片斑白的走廊，不记得怎么走回去，不记得后来有没有做些什么，不记得有没有丢脸的在她们面前哭，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样熬到睡着的。
　　似乎是从那时起，夏袁的脑袋像被谁按了快进键，以前的或后来的记忆，有些快的了无痕迹，有些只剩残影，很难有完整的。时间线上记忆点的顺序也紊乱跳跃，她也分不清和陈泽某些相处碎片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里夏袁发现自己的视线总在人脸以外的地方打转，似乎不能也不爱看人脸了。
　　那天夏袁依旧像平时等最后一个洗澡，但那天大家好像洗的特别慢，还没轮到夏袁都快要上晚自习了，隐隐的夏袁也忍不住焦急。有个女生因为轮到她把宿舍衣服一起拿去洗衣房，她不想晚自习迟到，所以她强势要求夏袁先把衣服脱了给她，让夏袁拿干净衣服和浴巾去洗漱台等着。
　　夏袁理解的配合她，就穿着内衣裤抱着盆去洗漱台等着，洗漱台是开放式一左一右正对的，各一扇大镜子对照着，通过镜子折射能看到宿舍房间大门。那女生要出门前见夏袁抱着盆子等，就对里面的女生说开门让她先把盆子放进浴室，好让她先把内衣裤脱了先洗，晚自习快响铃了。
　　夏袁当时很意外女生为她着想，感动的听话的把盆子放进浴室后，就脱了内衣光着先在洗漱台洗内衣，因为平时宿舍女生也经常光着身子洗内衣裤，或洗好澡只围条浴巾就出来慢慢穿衣服。那时可能大家从小习惯住宿，又才开始发育，就像北方大澡堂一样，没一点觉得需要遮掩。刚开始夏袁也是非常不适应，习惯了在家的那种私密空间，没试过在人前穿着不当，可是住宿相处下来，发现这时候大家都很有默契是关紧大门不会随意让人进出，似乎也大概看习惯了，就渐渐的夏袁也能放开了。
　　才洗一半，就看见女生开了宿舍门出去没关。夏袁喊她也没回头，于是想进浴室拿盆子里的浴巾或什么遮一下，可是里面女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开门，说她快洗好再等等，这时走出去拿衣柜里的衣服必先暴露在门口，门口对面是一排男生宿舍。夏袁刚意识到不好就听到吵杂的声音，缩回来透过对面镜子看见那女生带来几个男生，来到大开的门口。
　　夏袁至今都记得自己死命拍门求开的狼狈，事情瞬息万变发展的太快，不得回应只好拼命夹紧身子钻到洗漱台下，恨不得消失在台下的惊恐。因为她在洗漱台下能清晰看到镜子倒影的一切，并和其中一男生对上眼，那男生愣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挡在其他男生和镜子之间，可是夏袁还是看见另一个男生露出奇怪的笑容，就是不打算走，不想被男生挡住的样子，让夏袁转而死死的盯着那个脸已经模糊的女生，女生似乎看见夏袁又似乎没有，只见她笑嘻嘻的比手势要邀请人进宿舍。夏袁除了拼命往洗漱台下挤，错觉能磨平后背和头顶凹凸不平的水泥块，错觉够大力能挤歪连接水池的水管，她就能往暗处多藏一点。实在再挪动不了一毫米的夏袁把头埋进手臂，无意识扣紧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肤，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明明她是受害者，却还颤抖的庆幸他们没有冲进来做更出格的事。
　　夏袁在洗漱台下蹲到浴室门开，里面的女生穿着整齐出来，没有交流收拾了一会，出去时终于顺手把宿舍门关上，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夏袁过了好久才慢慢爬了出来，好像失去知觉，手脚并用好一会才站起来，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被人游街示众扔石头的错觉，整个人由里到外火辣辣的难受。
　　那晚睡着后她无知觉的尿床了，直到天亮后醒来女生们比她还先发现的，不可避免又被狠狠嘲笑了一番。可是夏袁已经无法像以前那么无所畏惧，她第一次对人有了恐惧，害怕她们更加过分，又无法容忍自己居然害怕她们，看不起自己的羞耻感时刻折磨着自己。夏袁已经不记得她们怎么嘲笑自己，也不记得她们有没有告诉陈泽。但记得她开始努力减少和陈泽碰面的机会，也记得和她对上眼的男生和她道歉，希望她释怀，说那天是被请去帮忙，没想过女生是故意设计的，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到，洗漱台下挺黑的，他刚和她眼睛对上时还以为见鬼了。
　　夏袁笑笑，男生也不过是棋子，何况班上男生们对自己够好了，一直带着她玩，甚至会偶尔迁就她搭伙玩女生的项目——踢毽子、跳绳、翻花绳等等，值日帮她打扫卫生，时常安慰她不要在意那些女生，自己开心就赢了。体育课没女生和自己组队，也是几个要好一点的男生和自己轮流组队，男女体能不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夏袁拖后腿。
　　记得有次放风筝比赛，和她组队是同桌，那天很成功终于拿了第一，期间她被风筝线削掉手指关节两块皮也不撒手，坚持到成绩出来，同桌脸都黑了，几次想她放弃赶紧先去校医室，夏袁笑说肉已经掉了，血不能白流啊。同桌只好拿纸巾按着她手指上伤口陪她坚持，远处看过去就像同桌暧昧的握着她手一起放风筝，因为这后来班上经常开他俩是小夫妻的玩笑。直到有次陈泽看见夏袁追着某男生打闹，误以为某男生欺负夏袁，特意跑到男生宿舍去警告不许欺负他女友夏袁，才没有人再开夏袁玩笑，但是从此男生们也和夏袁有了距离。
　　大概是夏袁十三岁以前都过得太安逸太顺坦，她的心智或者思维太单纯和幼稚，还不懂人性为何物的她，开始晚上失眠，反反复复去检讨顺坦的日子，她有没有害过什么人，是不是报应，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经历这些意义是什么？
　　即使睡着了也是无尽的梦境，第二天醒来还会清晰记得，就像一夜没睡过，然后白天昏昏欲，不睡似乎专注力也无法集中，记忆力下降，导致成绩史无前例的滑大坡，并一蹶不振。
　　上周还被数学老师表扬第一，下一周数学老师就说，“还是第一名，不过是倒数的！”夏袁莫名就是忘不掉那讽刺的语气和嫌弃的声调。像具象化的看见自己跌落沼泽，挣扎不出来又忍不住质疑叫救命有没有用呢？有用的话，为何经过身边的人都不拉我一把呢？
　　盒子一旦打开，好像再也关不上一样，坏事接踵而出。没多久，晚上班主任留她教室谈话，下了晚自习人走光了，教室也关了灯，室外照进来的光不足以看清班主任的脸。夏袁到今天也想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被问话，只记得回答班主任时，一直笨拙的撒谎不认识陈泽，跳梁小丑一样否认早恋，最后班主任突然的怒喝吓得记忆又中断了。
　　也记得夏妈多么的无法接受那成绩，接回家第一时间把她狠揍了一顿。夏妈一路压抑怒火把她拽离地的疾行回家，夏袁遵从自己的本能一路扒拉着所有东西抵抗挣扎，瘦弱还不足一米四的夏袁，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拖回家，而后蹲在地上不断求饶，抬头看夏妈恶狠狠挥棍而下记忆又中断，下一个画面就是缩成一团的自己睡醒了，看见自己浑身手臂腿脚都是紫黑色棍条痕。
　　不知道是不是夏妈也被自己打的痕迹吓到了，那周送夏袁上校车前给了一对很漂亮的水晶天鹅，还紧紧的无声的抱了夏袁好一会。夏袁其实是理解夏妈的，她太忙了，喜欢工作多过家里，没法像其他妈妈那样耐心陪伴慢慢教导，只能简单粗暴的让夏袁知道对错和期望。只是理解不代表接受，夏袁是痛恨过夏妈的教育方式。不过痛恨又如何，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就算想申辩想吵架想撒泼，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不过夏袁那时第一次见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小女孩心性立马被吸引，迫不及待的又想到陈泽，想着要拿给陈泽看并给他一只。
　　夏袁那时似乎就剩下陈泽了，想起他就能瞬间再度“活过来”。见到陈泽，就能“不知疲惫”天南地北的一直聊一直写。夏袁想——自己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陈泽吧……可惜，夏袁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不懂得为对方考虑的感情。可惜，夏袁不知道很多个很喜欢可能是“爱”。可惜，夏袁不知道多年以后自己为什么最爱单曲循环《小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