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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庄不褪屏息后退一步,一息之间,暮江已经跑出去很远,庄不褪揉搓着手中的粉末,发觉只是寻常的石粉而已。

      他不由轻笑,看着拼劲奔跑的身影,心中倒生出一些惋惜。

      好了,玩乐够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庄不褪纵身跃起,掌心中的长钩,泛着骇人的青光。

      暮江已经要脱力,他咬紧牙用尽全身微弱的灵力,拼命地往前跑。

      江岸已经近了,只要让人发现,他就还能活下去。

      身后的人马上就要逼近,就在这时,一抹粉色猛然出现。

      沈洛抱着新摘的鲜花,笑着朝星回喊道:“姐姐,快看花花。”

      暮江看着眼前的女孩,几乎来不及思考,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齐翻滚在草地上,堪堪避开致命一钩,暮江肩上却被撕开一道骇人的裂口,从肩头到后腰,皮肉顿时外绽,鲜血淋漓。

      怀中的沈洛并没有受伤,只是动作过猛,撞碎了沈沂交予她的玉佩,沈洛呆呆地看着手中碎玉,吓得竟不知道哭了。

      庄不褪见一击不中,又是一击,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破空而出,震开了庄不褪的长钩,星回长剑横过,压住庄不褪的弯钩。庄不褪撤身后退,动作间灰色的幂篱不断晃动,隐隐约约间漏出半张苍老的脸来。

      长剑沿着幂篱挑去,庄不褪压身后转,长钩顺着剑身而过,划出一道细微的火花来。

      “阁下畏畏缩缩,到我玉泉地界,所谓何事?”

      两人一触即分,庄不褪轻轻一笑,并不作答,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转眼就结出了重重莲花印,直直朝暮江打去。

      星回迅速掷出长剑,飞身而起,欲将地上的二人提起来。奈何仍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护住沈洛一人。

      莲花印映在暮江的眼瞳中,无尽的灰紫色,像是梦境中铺垫天盖地的黑水。

      鲜红破开黑色,天穹之上,一道殷红裹挟着猎猎威势,悬于暮江上方,逼退了庄不褪猛烈的攻势。

      剑身通体鲜红,直指庄不褪,正是名动天下的长毅剑。

      “真是好剑。”

      见长毅逼来,庄不褪当即收了攻势,视线朝暮江身上一扫,转身就走,一息之间已然不见踪影。

      星回疾行至沈洛身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上上下下看了遍后,见她身上没有伤口,顿时心下大宽。

      “小姐,你身上哪里疼吗?”

      沈洛这才反应过来,握着被打散的鲜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星回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剑主说过,不许哭。”

      沈洛听到星回提起沈沂,立即忍住了哭声,只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淌。

      星回处理完沈洛的事情后,转头想去看暮江的伤势。

      “你是哪处的弟子?”

      还没等星回碰到他,却被半空中的长毅剑挡住了去路,只见长剑自空中俯冲而下,剑尖指向了暮江。

      背后的伤口疼得他浑身发颤,大滴的汗水顺着他的脸庞落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三叠江……暮江……”

      简单地话语费劲了他所有的力气,暮江的脸色越发苍白。眼前长毅剑身却微微震动起来,暗红色的剑身似由鲜血浇铸,剑气汹涌间,透出不详的凶光。

      剑光之下,碎骨之痛遍及全身,令人备受煎熬。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平素被压抑的狠戾再也遏制不住,暮江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抬头直视眼前的长毅剑。

      怎么……连你……都要杀我?

      这世间当真没有一处,能够容他安静地活下去吗?

      长毅嗡鸣声越发得响,震得他浑身剧痛,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暮江终于失去了意识。

      炫目的白光中,一双手接住了他将倒下的身体。

      沉闷的疼痛包裹着暮江,浑身上下无一不痛,却又不知是哪处最痛。

      过往的回忆不断翻涌,并不愉快的往事撕扯着暮江,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冰封的猎场。

      雪花纷飞中,血红的长剑飞身而起,似乎下一刻就会穿胸而过,惊恐之下,他猛然醒来。

      沉重的眼皮掀开,暮江看着头顶的青帐,无声地喘着粗气,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良久以后,梦中骇人的情景慢慢退去,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衣服也被换过了。他伸手掀开帘子,只见一道屏风挡住了视线,鲛绡织就的屏风隐隐透出些人影来。

      屏风后的人听到他的动静,转身进了里间,毛手毛脚地把一盆清水放到架子上,将手巾浸了水,给暮江擦额上的虚汗。

      暮江看着忙碌的狄九:“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九拿过架子上的新手巾,边擦边没好气地说:“你小子走大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狄九又为什么在这里?又撞了什么大运?

      他不是该死在长毅剑下,被扔到三叠江中,又怎么会好端端地活下来?

      一连串的疑问砸下来,震得他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只呆呆地看着狄九。

      狄九鲜少看到他如此呆滞的模样,坐下来看着他说道:“剑主好心,见你小命差点丢了半条,特许你跟他回去,你说你是不是撞了大运?”

      “回去?”暮江茫然问道。

      狄九拿着手巾给他擦手,浅褐色的眼睛看向暮江,说道:“你朝外看看。”

      狄九起身,推开房中窄窗,顿时长风透户,带着沁人的水气,扑向暮江怀中。

      “你昏迷两天了,剑主就将你带上了船,眼下就快到玉泉山了。”

      “至于我,那也是托你的福,被剑主点了一起来的,你不知道那群小子要嫉妒坏了。”

      暮江怔怔地问:“剑主有说为什么吗?”

      狄九摇了摇头:“上头都没什么话,我只听说是遇到了刺客,你救了小姐,所以才将你破格提走,连带我也沾了光。”

      暮江扶着床头半天没有反应,心头更是一团乱麻。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他招来了杀手,是他将沈洛拖入险境,引得长毅逼视,自己也差点死在剑下。

      哪怕是沈沂来了,他的归宿也应该是黄土白骨,而不是如今的高床软卧,来日的玉泉之巅。

      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暮江拧着眉,脸庞显得越发苍白。

      狄九见他脸色极差,安慰道:“毋需多心,总归不是坏事,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给你送饭。”说罢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去。

      暮江勉励朝狄九一笑,待狄九走后,他套上衣服,起身下床。

      虽然他身体向来结实,但是这回的伤势着实不轻,仅仅是下床就让他耗尽力气,额头又渗出一层薄汗。

      门被推开,暮江走出房间,抬眼看去,天色已近傍晚,橙红暖黄洛在素青的旗帜上,将这有些冷清寂寞的颜色,映出几分柔软。

      暮江顺着栏杆慢步往前走,两岸深深浅浅的峡谷在眼前快速闪过。他扶住栏杆,刚想要仔细看看那些剑痕裂谷,就见前方一人缓步而来,视线刚落到那人身上,暮江浑身一颤,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三叠江上防守得当,漕运也做的很好,一切照旧即可。”

      沈沂略略翻过账目,将它递给了随行的十方真人。

      十方摸了摸他的大胡子,回道:“现在江上各处水路,都是按照剑主的吩咐来的,原先都没什么事情,只是最近几日,跟日月宗、落雪原、雁回阁这几处有些纷争。”

      “怎么?”沈沂问道。

      十方苦笑道:“还是猎场之后的闹出的事情,这几家都曾豢养过魔奴,剑主您将被围杀的魔族尽数带回宗门,还许他们安稳生活,这可不是当众打他们的脸,让他们不痛快……”

      十方还要继续说写什么,一苇捂住嘴轻轻咳了几声,示意他说话要有分寸。

      “真人直言即可,我从不避讳。”沈沂见到一苇的动作,直截了当地说道。

      十方这才觉出话中的不敬,一时语塞,一苇叹了口继续说道:“剑主心胸开阔是好事,只是您到底年轻,树下如此仇敌,实在……实在不智。”

      沈沂手上一顿,眼睫微垂,漆黑的眼睛望向前方:“是有不智,但是心中却又不忍”

      一苇与十方俱是叹息,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的担忧不言而喻。

      一人之力,再强又能强到什么地步?怎么能跟大势抗衡,如若有一日,群起而攻之,他又要如何抵御。

      “如今局势不明,剑主定要多加小心。”

      沈沂见他二人如此,便道:“真人放心,我还有分寸。”

      见他们一脸忧色,沈沂也不多留他们,让他们就此返回三叠江,不用再随船而行。

      临走时,十方突然问道:“前两日那个孩子,剑主真要带走?”

      沈沂的视线落向一旁:“此事我自有安排。”

      十方一听,便不再问,两人一同下了船,径直返回三叠江去。

      两人人一走,沈沂便扭过头来,看着远处瘦弱单薄的身影,开了口。

      “过来。”

      话刚落地,在旁边站了许久的暮江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朝四周看去。

      “不用看,过来。”

      暮江扶住栏杆,慢慢朝着沈沂的方向走去,他胸膛下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薄薄的皮肉中逃离出去。

      一步、两步、十步、二十步。

      暮江终于走到了沈沂面前,他仰头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会救我?”

      沈沂低头看眼前的人,这个孩子,资质并不好,但眼神却很倔强,像潜伏着的幼崽,警惕地盯住一切潜在的危机,竭尽全力战战兢兢地活下去。

      “你遇险受伤的时候,长毅剑自己出鞘了。”

      “在你之前,它从未如此。”

      这事,连十方和一苇都不知道,但是当这个孩子问时,他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自他十二岁拿起双剑,就从未见过它们主动出鞘。而那天,三叠江上,长毅脱离了他的控制,破空而出,径直朝向山林之中。当他赶到之际,看到的就是长毅剑下差点丧命的暮江。

      “我是魔,所以它才要杀我吧。”暮江的声音有些低落。

      沈沂轻轻摇头:“即便是遇到了魔,长毅也从未出鞘。”

      暮江愣住了:“为什么?”

      沈沂:“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将你带回来。”

      暮江:“剑主要如何处置我?”

      沈沂:“与我上玉泉山,教你习剑。”

      自听狄九说过沈沂要将他留在玉泉后,他想过很多的可能,但是此情此景,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而如今,这个人竟亲口跟他说,要教自己习剑。

      震惊接踵而至,砸得暮江都有些麻木,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资质并不好,性子也拗,之前筛选弟子的时候,也没有挑中我,还爱跟人打架斗狠……”

      暮江喋喋不休地说着,恍若要将自己所有的毛病在他面前倾倒出来。

      “无妨,都没什么。”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止住了无措的倾诉。

      掌心的触感意外的柔软,让沈沂不由心头一软。

      “疼吗?”

      暮江楞楞道:“不疼了。”

      他看向沈沂漆黑的眼睛,心中来回掂量,最终咬咬牙说道:“剑主,我原不叫暮江,我叫钟冷泉,是日月宗宗主的第十四子,因母亲曾是魔奴,自小就不受待见。”

      “那日在猎场之上,是钟铭山激出我所有魔性,将我放入魔群之中,好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因您之故,我得以改换名姓,但是钟铭山却未放手,前日来的杀手,也是他派来的。”

      “是我带来的灾祸,我是罪人,不值得您对我这么好。”

      最隐秘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暮江破罐子破摔地站在沈沂面前,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冷泉,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见暮江紧张到忐忑的模样,沈沂又摸了摸他的头:“我说过了,无妨。”

      “既然改名换姓,那日后就只是暮江了”

      暮江怔怔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星回快步走来,朝着沈沂低低说了几句什么,沈沂听罢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前,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暮江手中。

      “给你。”

      暮江看着手中的东西,才发现那是根做成小狗模样的麦芽糖。

      这是集市上最常见的那种糖,熬糖人将糯米蒸熟,再用麦芽熬出汁来,小火就这么慢慢地熬呀熬,将谷物积累的岁月化作糖水,从口中一路甜到孩子的心底。

      暮江撕去糖衣,将糖塞进嘴里,陌生的味道蔓延开来。

      抬头再看,沈沂已经走远,夕阳水光,映在那道身影上,化作少年心中最瑰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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