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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月,你说那是海,我笑笑,只顾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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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光切割出一道屏障。
看着肖野的眼睛,少年的澄澈,没有一丝杂质。
我突然哭了,在秋天的风声中,我们并肩站着,晕黄的路灯把影子拉的好长。空气中有几滴摇摇欲坠的雨丝,拍打在脸上,我努力睁开眼,抬起头,满脸期待的希望他的答案能和之前有些许不同,不牵手也可以,所求的不多,只是发现自己离不开他了,想陪在他身边而已。
我可以乖乖的,不吵也不闹,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他去喜欢另一个女孩子,全心全意对另一个女孩子好,只是,不要把回忆打包留给我好吗?
我小心翼翼的问,“做朋友也不可以吗?”
肖野无奈的耸耸肩,难以启齿的咬着嘴唇,片刻后说,“你如果想做就做呗。”
雨丝朦胧,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觉得满心欢喜。
我破涕为笑,做朋友就好,陪在身边就好,还能问候就好,我开始也没想要那么多。
叶郁洁的声音在耳边平静的传来,“沈付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还热脸贴冷屁股自己倒贴上去,你知道黎丰宇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肖野铁了心也不会喜欢你,我还好心求他让肖野别伤着你,让人家委婉些拒绝你,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他说想做朋友就做呗,那么敷衍,你是听不出来吗?”她说着说着脸气的发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一瞬间,好像天地万物顷刻间崩塌了,尘土在胡乱的飞扬,我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在他说可以朋友的那个夜晚,我像捡了宝似的,傻子一样躺在床上开心了多久。
我哭着,在滂沱的暴雨里,惨笑,呐喊,一个人难堪,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哭着哭着从睡梦中惊醒,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却还是毫无防备的刺痛到不能自己。
窗外的天好像亮了很久,这座城市却还没有苏醒,万籁俱寂,寂寞永生。
我们抬头望天,所见之物不过是一片空白,惆怅的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肖野的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脸上,我轻轻抚开他的手,脸上竟是湿润的一片,不记得哭了多久,他闭着眼,眼圈下也是一片红肿,手掌任我摆弄。我知道,他醒了;我也知道,如果我喊他,他一定会睡得更沉。
我觉得自己读懂他并不难,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真正在乎什么,又或许是我愚钝,看不明白他聪明的收敛。
而他要很久以后才能参透,他的聪明,用在感情里,一无是处。
如今,我们相对,除了徒增苦痛,还剩下什么?
我缓缓起身,抬起他的手臂,有点沉,好像他也在用力压,我侧身滑了出去,脚稳稳踩在刺骨的地板上,起身见他蹙了蹙眉,还是熟睡的姿势。
远离他的这一刻,我的心才觉得无比踏实。
肖野,我说过了,我没有那么傻了。
我主动过了,用力过了,现在我怕了,没有力气了,也没有拥抱你的温度了。
把你的忽远忽近,设防的套路,缺乏的安全感,还有独独一份的温柔,留给别人吧。
谁都好,我不会痛了。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总是没有什么长进,还在苦苦执念昨日得不到的失去;明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同样看不出什么变化,担心的事还是会发生,我们依旧找不到理想的方式去化解。
可就在这日复一日,没有变化,仿佛亘古不变的日子中,我恍然发觉,时间如滴水石穿,聚水成河,泥沙在淤积,河床在变浅,有些情绪也消失不见。
我也以为在他的怀里躺一夜,过往的细枝末节就能像云烟一样悉数飘散,我以为自己还会不计前嫌,义无反顾的拼命去爱,可那个梦真真切切的告诉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任我再怎么欺骗自己,看到他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个难堪又可怜的自己,想起他的无情和冷漠。
我忘不掉他走后,自己像个疯子心情随着他的一切起起伏伏,变成祥林嫂的模样和全世界诉苦,他怎么就走了呢?他怎么什么都不要了呢?他一定会回来的吧?
我没有办法接受他喝醉了才敢抱着我,像多年前一样,装睡才敢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从醉生梦死中醒来,不是为了和他重蹈覆辙。
从前他有他的放不下,他的洒脱,他的无所谓。
现在我也有我的清高,我的骄傲,我的无所谓。
我以前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爱情。
我现在什么都想要,唯独不想靠近爱情。
你走时随手关了灯,不记得我还没有学会走夜路,如今,我已经适应了黑夜,微风瑟瑟的夜里,踩着步伐学会了起舞,也请拜托你,不要再随手将灯盏打开。
和那年秋天一样的风中,我沉默着,学着他的模样,放下了一切。
这不是你所赏识的骨气,只是识趣,是一次又一次血淋淋的教训,让我明白了,爱的代价,我承受不起,只有孤身一人,我才安心。
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清醒的人,就少一个悲伤的人。
所以,做一个清醒的人,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乘着早班的公交,微微颔首向司机师傅问好,对着起早去市场买菜的爷爷奶奶浅浅一笑,安静坐在后座,目视着车窗外的人潮,想起上一次也是坐在相同的位置,因为肖野的事一个人乘着班车,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耳边的歌曲唱着你有没有爱过我,引得眼泪夺眶而出,不可抑制的痛哭到身心疲惫,转眼,竟已过去了那么久。
此刻,街道热气腾腾,我挂着耳机,等待车子启动,手机里循环的是舒缓的民谣,李志唱着至此流年各天涯,歌词里有一句,明天的路你不要害怕,我走了。
“然后呢,就这样走了吗?后来没有遇见过吗?比如同学聚会,或者某个街角碰巧的偶遇?”乔亦一大口大口舀着呲牙的冰激凌,生猛的吸食,倏忽勺匙停在嘴边认真的问。
“没有。”我莞尔一笑。
乔亦一是大二的专栏新人,才来实习,还是小,阅历少,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偶像情节,又或许是她的世界一直美好吧。
“小洋洋,那中间的故事呢?尤其是校园的细节部分。”她扑闪着眼睛问。
我走到休息台的边沿,背向她,端起凉了半天还有点温热的水杯,微微抿一口,低下头,看着缠在胸前有些杂乱的发尾,“过去很久了,没什么印象了。”
“就采访这么多吧,我也没有什么故事,专栏上别浓墨重彩嗷。”我抬抬手表,到下班的点了,“我先走了,想去剪头了。”
乔亦一瘪瘪嘴,“那个何乌龟又要骂我了,小洋洋,你没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做什么主编往事回忆录,何乌龟明显是公私不分嘛!”
我笑笑,没有做声。
她的眸子一闪,扬起手,“何主编,这里!”
“洋洋,救我,那个何乌龟又要找我碴了……拜托,拜托……”她双手十指合拢,前后摆动,下一秒就颠簸着跑开了。
“那死丫头又在干嘛?”何继凡的声音从身后温润的传来。
“你又给她布置什么折磨人的任务了?”我踩着高跟鞋朝电梯走,何继凡随在身侧,步伐沉稳,听不到脚跟落地的声音。
“你不也是从折磨人的工作开始的?你是在替她诉苦,还是你自己?”何继凡的眼睛像春日的水,在冬雪中潺潺流去,波澜不惊,实际却冷的颤人。
“你别难为她了,让她好好写专栏吧,采访的事没有必要。”
说着,走出地下室,何继凡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我顺其自然坐进去,他从车前绕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引擎。
车子开上公路,正值下班高峰期,一片潮红的晚霞落在天边,整个城市陷入深深的柔和。
何继凡手指轻叩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空气安静了几秒,他说,“你不能一直在过去出不来,如果和我说会让你觉得别扭,可以尝试着和乔亦一交流,她心思单纯,不会让你有那么多放不开。”他的一字一句说的流畅,不急不躁,
我曲着肘抵在车窗,看着窗外街景倒退,有些疲乏的说,“我在向前走,没有回头看。”
他眸色平静的说,“我把你枕头下的安眠药扔了,换成了维生素E。”
我转过头,错愕的看着他,黄昏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他没有看我,始终专注着车况。
他继续开车,我撇过头,继续把视线聚焦在窗外,漫无目的的发呆,“我还没有开盖……”
“有这个想法都不行。”他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周六把作息调整一下,周日放一天假,腾出一天带你出去,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何继凡掌着方向盘,转头看我一眼,语气又转为平时的温和,等我回答。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清晨下楼梯落座在客厅时,他端来刚切好的芒果,中间的核细心的剔除,果肉切成袖珍形的一小块,插着叉子,“起来了。”声音轻轻柔柔。
我抓着头发挠挠,睁不开眼睛,点点头。
他将果盘放置在客厅的茶几上,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进厨房,面前用小木架装着平板,熬制在网上看到的清粥,放了些糖,又怕我觉得味道淡,加了几粒红枣,枸杞,桂圆,我看他忙活了一早上,勉勉强强下肚半碗。
他不知道的是,当时我正吃着他切好的芒果肉,看着投影里随意播放的动漫,虎太郎撒娇的镜头无限放大,他的手机正放在客厅,一条扑闪的消息,备注宋医生,“何先生,沈小姐前些天的心理测试可能没有预想中的好,可能是A市的那场大火,刺激到了什么敏感的部分,比如,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和人,一些过往的回忆,目前建议药物治疗,这段时日可以带她多散散心,亲人进行一些有效疏导,可能会有帮助……”
话很长,上面显示着几通宋医生的未接来电,没来得及看完,手机就黑屏了。
我看着厨房里专心忙碌的何继凡,放下手中的水果,眼睛微微有些酸胀,起身,走向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
墙板上拢着一层朦胧的水汽,恍惚中,A市的大火,仿佛是做了一个不真切的梦。
三月的A市,阳光和煦,没有北方的乍暖还寒,亦没有南方的梅雨季节,我和何继凡打了声招呼,推掉文字主编的工作,想抽出三个月的时间,去A市,一个人,赶著新作。
何继凡没有什么意见,又担心我一个女孩子去了没有照应,人生地不熟,容易吃亏,不多时就帮我联系了一户两层房的人家,是偏远的乡镇,江南一带水乡村落,一座短短的石拱桥连接相对而望的村落,朴素的房屋,和蔼的老人,嬉嬉闹闹永远使不完劲的小孩子,傍晚坐在院前的白炽灯下,一片祥和柔静,有淡淡的旧时光的味道,仿佛可以看到年老的自己。
一个平常的晌午,我还烂睡在床头,距离清晨刚入睡不多时,浑身乏倦,没有力气再去冲个热水澡,就钻进被窝沉沉睡去了。
吵闹声,喊叫声,哭泣声,交融混杂在一声,囔的脑袋嗡嗡作响。
刺鼻的尘土不断灌入鼻腔,我困倦的睁开眼,才猛然发现眼前一片黑,只有跃动的火苗在眼前闪现,好像要将我吞噬似的扯得喉咙艰难生涩。
墙壁上的绣花沿着裂缝没有预兆的直落而下,我懵懵的,却哭不出来,抓起手机拨打何继凡的电话,却显示不在服务范围。
又懊恼,我在A市,何继凡在厦门,我这是怎么了,病急乱投医?
我紧紧握着手机,抵在胸前,朝床角躲去,眼睛熏得睁不开,抬起胳膊捂住口鼻,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自救措施,统统像空气一样,抓不着,摸不到。
喉咙像落了层厚厚的灰,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出。
“收到!收到!”男人声音急促,厚实有力,“我这里刚找到一个小男孩,一切安全,正在排查路段,准备出去。”若隐若现,寻不到声源。
我的眸子瞬间一亮,含着水,溢不出来。
“确定只有两口人吗?好,305号房搜救完毕!”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垂下手,周身一片暖意,我想过无数种死法,像今天这样,了无牵挂的死去,在十年前某个风平浪静的午后。
你有只身站在黑暗的长街,看着它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经历吗?
我有。
秋末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上笼着一层飞蛾,像古时打钟老人手里提的铜锣,只有中心一点点暗淡的光亮。你缩着脖子,把毛领拉高,挡住灌入颈脖的风,却发现不过是徒劳,你抬起胳膊,忘了自己已经失去的所剩无几,却连知道天亮时间的权利都没有。
你别无他法,只好在心里数着秒,滴答滴答,你不知道是时间停滞了,还是你被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我从断裂的墙壁缝隙中,看到男人护着身下的男孩,匍匐着转移,那是生的希望。
眼睁睁看着,却觉得离自己好远。
我合上眼,心中却一片平和。
没有看到男人不自觉的回头望了望身后那扇紧掩着的门,心中隐隐不安,却说不上来,像莫名有一股力拉着他,迈不开步,艰难着又移动了几步,他按着呼叫机,“白虎,我在三号燃烧点,这里有个小孩,你来接应一下。”
很多事情浮现在脑海,一张在时光推移中快要淡忘的脸,此刻清晰的跃入眼帘。
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夏季茂密的枝叶不时飘落至他的肩头,他定神看着我,偷偷的扬起嘴角笑了笑。
他以为我看不到,他不知道我偷偷写进了小小的日记本,珍藏似的,那么认真,像小时候买了心仪的卡贴一样事无巨细的写下。
好像是幻觉,听见那个记忆里熟悉的声音,叩击着门扉,“还有人吗?还有人吗?听到回答一声,没有力气就用手敲下墙壁,操,该死!”男人声音浑厚,此刻急躁了起来。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熊熊大火中,他透过墙壁的缝隙,打着光探看。
一身绿色军装,不像消防员的装备,只看见男人面罩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和记忆中有几分相似。
那双梦里常见到的眸子。
在梦里,我时常会去到一个地方,昨天我又去了。
记不真切,窗外小黄花初露芽尖的时节,我是坐在三月的尾巴,还是四月的开头。
只记得,微微侧一下头,斑斑劣迹的墙壁上,你的剪影,落在我的身后。
我开始是有多讨厌你呢?
流氓,无赖,不可理喻,肆无忌惮,这些词语放在你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你会假装笨蛋不愿给我讲你最擅长的物理,你会在课间和男生们聚在一起说些不堪入耳的浑话,你会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在教室的角落,看戏的姿态笑话我们像愚蠢的野蛮人。
像你说的,我也不够好。
我姿态不端庄,行为不淑女,性格鲁莽极端,甚至可以蠢到在食堂吃饭聊天时,把豆浆打翻溅满一身。
我从始至终,也没有想明白,这样彼此心生厌恶的我们,是怎么走到对方的身旁,可以心平气和的吃一顿饭,看一部电影,走一条街景,把身影落在对方的眸里,仿佛要约定厮守一生似的。
不过那时的空气里,已经是六月校园墙院外,栀子花的清香。
一切问题还待思忖的时候,我们就不知不觉的靠近了。
没有设防,没有怀疑,是不是因此也注定不会有结局。
你就坐在我对面,看着狼狈不堪的我,你更不知所措,没有吃完挨了一下午饿,终于盼到头的晚饭,呆坐在你班级的后门,手里拿着不知道找谁借的纸巾,等我从办公室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我觉得命运设下的乌龙比你多,它比你还要讨厌。
你一个理科生,我一个文科生,居然有幸,从同班同学,奇妙的在重新打乱的班级后,又做彼此隔壁班级的同学。
后来,在一切重回原运行轨迹,你在三楼嬉笑,我在四楼哀愁的时候,我才大梦初醒。
原来,那时的我们,该都是梦境中的人吧。
只是,我睡得太沉了,在如痴如幻的时光里久久不肯脱身,好像这样就可以假装欺瞒自己,你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我好理所当然的抢过你的校服外套,披在自己湿透的身上,好像在无声的和全世界宣告,自己和你之间的距离。
亲疏远近,一切都明明白白。
我记得,那时,自己每天都笑的像个合不拢嘴的傻子。
我的认知中,那时,你是我的,我也只属于你。
你校服上存留的独特气息,我牢牢记了半生秋水。
不过你比我聪明,在燥热的雨季里,你用一句不知道,便将自己独善其身,退到了安全的理想范围。
从前,我们走进彼此的世界毫不犹豫,没有介怀。
如今,我们只是路过对方的窗口,便将帽檐向下压低,生怕走漏一点想念的风声。
你不想和我在狼狈的夜里,扯着对方的衣角拼命嘶吼;不想青春还未燃尽,就将自己困在感情的漩涡里终日囚禁;不想在没有未来的年纪,给年少无知的我们,一场声势浩大的空欢喜。
那段时光中,我好像和你的心贴合的很近,又好像从未曾真正的看清过你。
我听你开口慢慢将自己经历的岁月,娓娓道来;我看你云淡风轻,仿佛洒脱的不是故事中的人;我明白从前的伤口于你而言,从未真正愈合。
它牵着你的一生,拉着你学会了隐忍,逼着你懂得了人情凉薄,扯着你把理智的准尺摆在任性之上,却独独没有告诉你,该如何去爱一个人,珍惜那些错过便永远不会再拥抱的人。
不过,有一点,你比我还笨。
你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吧,在开心的时候,你笑的很假,笑的眼里饱含泪花。
你不留余地的离开我,却没有藏好偷偷思念的尾巴。
我开始以新的视角定义你,从什么时候起,你在我心里转变了角色,我不曾深思,却常惹得鼻尖泛起微酸。
深情,脆弱,畏首畏脑,瞻前顾后,是你困在灵魂深处的枷锁,是我眼里神圣的光辉。
我想伸出手,在四下无人的夜里,紧紧抱住你。
哪怕世界上所有的人,和最开始的我一样,都惯性的,用诋毁的眼光审视你,我也愿意毫不犹豫,背过世界,面向你。
我知道,因缘际会的我们,哪怕不会再相遇,也永远不会忘记。
我在你三缄其口的夜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你的名字,一撇一捺将你写在素白的纸上,生怕哪个不小心的环节,在失去你的同时,还要失去那些曾经令我最快乐的岁月。
你走的有些急,我一时缓不过神,蹲在原地,站不起身,只好望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可笑的被你扔在大雨滂沱的冬季,抱着自顾自的悲伤,蔚然成冰,还企图妄想自己可以成为壁炉,融化你的冰冷,换来你等同的救赎。
望着窗外攀上枝头的月牙,它又不知何时托起脑袋,偷听我和你这无疾而终的故事。
我不想它和我一样伤心,无助,我也不想自己和它一样孤独,清冷。
因为你于我的意义,独一无二,所以我决心将你悄悄藏起来。
日记太露骨,照片太显眼,情歌太深刻,我要如何存放你呢?
别无他法,只好在微凉的疾风中,狠狠把你丢下。
像你,当初丢下我,一样。
呛鼻的火焰中,我伸出手想去够,却浑身失了力,不听使唤,手臂重重压下,颤抖在逃不出的火焰之中,扯着心隐隐作痛。
“别睡!听话!别睡!”
他穿着绿色的军衣,用力踹开门,手上直淌着鲜血,微怔了几秒,跨过烈火,扑到我面前。
“沈付洋!沈付洋!沈付洋!别睡!听话!听话!……”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飘到半空,凝结成雨滴,湿了心房。
肖野,是你吗?
一定是你。
又是一场梦,对不对?
事隔经年,我在快忘记他名字的时候,又梦见了他的样子。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A市医院的病房,只是支气管有些许损伤,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母亲赶来A市,一路颠簸,坐在床头,眼却不敢合上,父亲和何继凡站在病房门口等医生走后,不知又聊了多久。
“好些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怕你胃口不好,拜托人家何继凡帮忙买了只乌鸡,在酒店熬了汤,快趁热喝。”母亲打开保温盒,像初中晚自习送饭时一样。
我接过汤匙小呷一口。
母亲看着我,静了几秒,叹出一口气,“付洋,最近是不是压力大啊?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出来,别像高中一样一个人憋在心里……让人……心里害怕……”语罢又别过头重重叹了口气,很累的样子。
“妈,我没事儿,这不是意外事故嘛,谁都没有想到。”我放下碗筷,实在没有什么食欲。
起火原因很简单,房东奶奶上了年纪,记性不好,给孙子熬汤,看着电视出神睡着了,竟忘记了煤气上还开着火。
小孙子在忙活自己的玩具,我又在房间睡觉,火从厨房蔓延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在意,还是邻居见势不妙,报了警,才阻止了此祸端。
“还说呢,最后救你出来的消防员说你明明人还清醒着,却根本没有求生意识,要不是人家最后回去砸开了门,你……你,真是的!”母亲说着气哭了眼,手使劲拍我。
我没有反驳,不知开口说什么。
看着舷窗外一树繁茂的梧桐树,初春的时节,绿意盎然,一派生机。
绿色,绿军衣,肖野?
“救我的人是消防员吗?队服变成绿色的了?”我皱着眉,分不清记忆中是梦境还是现实。
母亲又端起鸡汤,担心的看着我,“至少把汤喝完,神经都恍惚了。”
果然,凡有所相,皆为虚妄。
母亲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如果觉得累,就回来,安心考个教师证,稳稳当当当老师多好!还有啊,虽说你结婚的事,我和你爸都说随心,你爱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我们也管不着,可你现在身边又不是没有称心的男孩。”说着,撇了眼何继凡的方向,“你也不小了,有些人呐,错过了可就错过了,有你来年哭的,至少身边有个可以掏心窝子的伴,不好吗?”
“哎呀,又不是小孩子了,她还没点自己的想法啊,你天天在旁边不知道急个什么劲!”父亲在门口催促着,像从前一样,老喜欢损母亲,不自觉总多偏袒些我。
从小父亲和我之间对话少的可怜,我却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也在很努力,找到那个可以相对平衡的支撑点,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袒开心扉,面对面坐着,用不绕弯的方式,可能有些生拗,却是真诚的聊起过去无微不至,却拙于表达的关爱,坦然一笑。
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何继凡笑着拉起父亲闲聊,给母亲多留出些时间,母亲却恍然没了什么话,只在最后临走的时候,回过头淡淡说了句,“没事多给家里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我躺在病床上,目送何继凡送父母离去的背影,有种想哭的冲动。
四月也有晚风,总被延迟在十一月被人想起。
何继凡,你那么优秀,我却满身杂草,劣迹斑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也希望,和你一起拥有一个这样的清晨,你疏懒眉角,淡笑着醒来,当窗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毛玻璃的屏障,斜斜的铺满柔软的客厅,我们相对而坐,你身于我对面,嘴巴一翕一合,说着哲思的句子,我的脑子里,来回着烂俗的情话。
可我怕啊,我好怕,怕没有坚定的力量给你等同的爱意了。
有些无法消解的东西,人们冠冕堂皇的将之称为宿命,这个名字是个枷锁,沉重的无力感却能让你原谅一切。
我能原谅自己灵魂的残缺,却不能原谅所有的重蹈覆辙。
我要如何好好爱你,或者下定决心离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