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朗》加绒牛仔外套

34、失落的细节

　　回程前，老姐给我讲了个小故事。
　　我两岁时蹲在家门口玩泥巴，一个算命先生经过，拉着老妈的手说：“这丫头不好养，得起贱名。过了十二岁就没事了。”
　　我妈不知道什么是唯物主义，也从来不信鬼神，但还是尽她所能地守护我。
　　每年临近我生日时，我总是很兴奋，常常念叨。
　　老妈问我：“你就这么喜欢过生日？”
　　“因为过生日有蛋糕吃，还能收礼物！”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生日这天是我的受难日？”
　　我哑口无言。
　　我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生命的延续美丽又残酷，我从津岛修治的童话里了解到河童出生前，他们的爸爸会趴在妈妈的肚子旁边问小河童：你愿意出生吗？
　　这也不好抉择。
　　幸运的是我不用再做出选择，我要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给老妈买大别墅。

　　我在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下午收到了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邮递员停下绿色的老式自行车，在我家门口按响车头的铃铛。
　　因为这份通知书，好几天家里的气氛异常融洽。
　　休息日，在邻居爷爷的陪同下，老妈去商场拎回一台长得笨头笨脑的电脑。
　　即使只是中等价格，在我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看着老妈忙活着招待装网线的师傅，下巴都被惊得掉在了地上。
　　老妈说：“你要上高中了，妈妈知道你会需要的。”
　　这是她少有的几次以“妈妈”自称的情况之一。

　　我这几天把上学以来的各种教科书、练习册、笔记本和试卷等等收拾好装进蛇皮袋，打算卖给收废品的老爷爷。
　　搬动书本的过程中碰掉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翻开的扉页上写着一串数字。
　　是陈朗的□□号。
　　我这才想起来，他的□□号他一年前就告诉了我，是我一直没加。
　　这串数字突然冒出来以后，我心烦气躁，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做事情。
　　索性拨了电话给宋小沫，让她教我注册一个□□号。
　　宋小沫的头像闪动，是她发来的□□息：“怎么样，好玩吧？等你上手了，我再教你养个□□鹅。”

　　我搜索陈朗的□□号，他没有设置权限，我自动添加为他的好友。
　　我点进他的空间，背景音乐循环播放着《You Took My Heart Away》。
　　主唱的声音使我像是掉落进一片月光海里，深蓝色的海面反射着冷冷的银色的月光。
　　我翻到一条陌生ID的留言：节哀顺变。
　　留言时间正是陈朗考前缺席的那一周内。
　　我脑海里闪过赵曼阿姨憔悴疲惫的脸，陈朗青色的眼眶和空洞的眼神，心底生出巨大的慌乱。
　　我颤抖着再次拨通宋小沫的电话：“陈朗……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吧。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听宋小沫这么说，我稍微放下心来。
　　一定是恶作剧！
　　要不然就是留言的人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总之，总之他不会有事的！

　　几天后我收到宋小沫发来的□□息：陈朗的妈妈去世了。
　　一个惊雷在我脑海里“轰隆――”一声炸开。
　　怎么会？
　　温柔地笑着让我加油的赵曼阿姨，从上海寄绘画工具给我的赵曼阿姨，好心帮我看考场号的赵曼阿姨……怎么会？
　　我简直恨透了我自己！
　　在陈朗失去至亲，在他最无助的时候！
　　我又做了什么？
　　“是胃癌，寒假的时候就开始恶化了，最终还是没有撑过陈朗中考。”
　　宋小沫发来的消息像坠落的陨石，直直地砸向我的心海，激起千层浪。
　　这些，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情。那次我们考完体育回来的车上，你睡着了，陈朗让我坐到别的位置上去，你基本上是靠在他身上睡了一路。”
　　“我以为你怎么着也能感觉到，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谁知道你睡那么死啊？”
　　“他妈妈生病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我想着这你肯定也不知道，还是告诉你一下吧。”
　　我定定地盯着屏幕上宋小沫发来的一大段话，眼睛酸涩。
　　我太粗心了。
　　这些细节都昭昭揭示着我们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我本来也可以成为陈朗可以依靠的人，就像他曾经坚定地支持着我一样。
　　我却没有发现，没能把握。任由时光和时机白白溜走，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