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加利安》Sive

4、诺克斯

　　“梅加利亚·维里诺伊帝国再一次击败了我们的敌人。”艾维女皇手举着酒杯，向台下的众人致辞。她白色长裙上的宝石和缝制在布料中的银线在烛火下闪闪发光，梅果浸染过的唇透着鲜艳的红色。在诺克斯的印象中女王很少微笑，今夜就是那少数中的一次，“我们要感谢歌坦尼亚家族对于战争如此迅速的响应，和她们近乎完美的对敌策略，西维尔蒙特家族面对敌方突进的临危不乱，和在阿莫尔堡*的战斗中贡献了一份力量的登莱家族、埃尔伯莎家族和贝尔登家族。”
　　皇室成员们坐在祭坛后由高至低的石阶上，最上面的是女皇艾维，她的夫婿亚伦亲王，以及皇太女弥赛亚公主和她的丈夫达里恩亲王，更低一层的左边是康斯坦斯公主，右边是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维尔薇特公主——她穿着淡紫色的丝绒长裙，面带随和的笑容，她不像她的姐姐们一样有着与女皇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她拥有她父亲和母亲容貌的结合——深棕色的发丝，两条粗眉毛，浅绿色的眼眸，双唇泛着浅玫瑰色，典型的萨斯基亚人与梅拉人的混血，虽不同于梅拉主流的审美，却也让世人不由得赞叹她的容貌。而坐在最下方的石阶上的则是两位王子——长王子约书亚和小王子以利亚。
　　五位家族的家主都举起了酒杯，面向大厅中的众人点头示意，然后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液。亚德里安·哈德森·登莱爵士看着众人，嘴角勾起笑容——皇室并不经常将男性册封为爵士，而他在这场战争中出的小小一份力不仅给了他一个可以流传下去的爵位，一个富饶的封地，还让他的姓氏成功写入了阿丁顿河以西的南部平原家族史，看上去或许并不能称作什么大事，但他的家族经过这一场战争，将会加入梅拉上的所有名门望族的队列之中，让百姓们熟记于心。
　　诺克斯一直都觉得亚德里安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像他那样善于心计的男人是极其少见的，对他的看法中其中不乏有几丝欣赏，毕竟在这个女人的世界里，很少有男人能靠自己的努力爬到他那样的位置。
　　大厅中的两个大理石壁炉散发着暖意，连同立在白金烛台上的蜡烛一起，跃动的火光照耀在贵族们通红的脸颊上，有的人在宴会还没开始之时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诺克斯抬起了头，看见大大小小的银制吊环垂在他们的头顶，整齐的摆放在吊环上的蜡烛为厅内带来了明亮，雄伟的一根根白色立柱撑起高耸的天花板，盘根错节的银色玫瑰缠绕在立柱之上，一直延伸到顶点，天花板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最中心是一幅由白金玫瑰藤框住的巨型画作——三位女神屹立于云层之上，向跪倒在地的信徒们传播着她们的福音。
　　“当然，我们不会忘记在梅顿击退敌方的皇室亲卫队和梅顿的守军，她们守护了梅拉人民和皇室的安全。”女皇高声说着，将抬着酒杯的手指向站在所有贵族后方，身穿盔甲，胸前系着倒十字玫瑰的高大女人，“阿拉克西·泰利尔爵士，和她的士兵们。”
　　如雷般的掌声响起，阿拉克西爵士摘下了铁头盔，向众人微微行礼。
　　“愿镜中的三位女神保佑我们，愿她们保佑所有人，以及梅加利亚·维里诺伊帝国的明天。”待掌声缓缓停下后，女皇陛下才郑重地开口说道，“愿你的剑，和你沸腾的血，在她们的祝福下，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女王万岁！”白金三骑士之一的首相卡曼·帕西瓦尔·伊德里斯——鲍威尔*的公爵率先低下头，嘴中高喊着，“愿她的统治长久。”
　　“女王万岁…”
　　“女王万岁。”诺克斯喃喃道。
　　所有人都垂下头，低声重复着那四个字。坐在女皇身旁的康斯坦斯公主只是举起酒杯，大口地喝下新酿的杨桃酒。
　　直到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众人抬起头，明白已经到了该抽取皇室比武大会对阵名额的时候了。皇室比武大会这个习俗已经延续了两百年之久，在极为重要的事件或是宴会发生之后，皇室总是会召集各大家族的成员，邀请她们共同举行这项活动。届时将不仅仅有贵族们的观看，即使是平民百姓，也可以加入这场观看贵族之间刀剑相向的盛宴。
　　在看到丽瓦娜爵士的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后，四位侍从小心翼翼地抬上来了一个雕花精致的松木盒子，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白岩石台上，它的年纪或许比在座的各位贵族都要老上那么几百年，在那其中装着十几枚印有各大家族家徽的银币，被抽中的家族将会派出一人与抽签者对阵。最先走上石台的是尤娜·亚斯翠德·伊德里斯，首相卡曼的独女，加隆*的女爵。她将右手伸入木箱中，随意翻搅了几下，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个银币，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展示给了大厅中的众人。
　　银币上的长////枪、盾牌和山茶花闪闪发光，那是维格迪斯河东岸领主——帕森席亚家族的家徽。
　　尤娜攥着银币在手中玩弄了片刻，轻轻一弹将它弹向了台下，正当众人都以为那枚银币要砸到谁的脑袋上去时，一只手高高举起，接住了它。
　　黑色长发，浅灰色的眼眸，窄小的鼻尖和布满雀斑的脸颊，那是芙蕾亚·菲诺拉·帕森席亚，她是伊斯克拉*公爵马塞拉之女，维格迪斯河东岸高原的继承人，人们通常都更熟悉她的另一个称呼：“小山茶花。”
　　贵族们纷纷为这出“表演”拍掌叫好，坐在最高处的女皇陛下眯起了眼，而康斯坦斯公主和女皇的维尔薇特公主都赞赏般地点起了头。帕森席亚家族以她们的长\\\\\枪技术闻名，这与东部高原善使长剑的众家族不同，也终于让尤娜有了一丝新鲜感。她满意地走下石台，走到芙蕾亚身前与她交谈起来。
　　紧接着走上台的是瓦伦蒂娜·伊思拉·劳伦斯，劳伦斯家的长女。她很年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浅蓝色的棉麻长裙，胸口缝着几朵蓝色月季。她紧张地在木盒中翻了几翻，似乎是抓住了其中一枚银币，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她打开掌心，然后立马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看来是抽到了不期待的对手。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银币展示了出来——代表了歌坦尼亚家族的展翅麻雀雕刻得熠熠生辉。
　　人们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了瓦伦蒂娜和歌坦尼亚家的两个女儿身上——茵嘉和伊维特。茵嘉·莱莎·歌坦尼亚是一个出了名的战士，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的妹妹伊维特拥有什么样的战斗水平，但所有人都有着一个共识：她是一个歌坦尼亚，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应战的是伊维特，她向前走了一步，而她的姐姐茵嘉则是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这倒是有点意思了，诺克斯心想，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但劳伦斯家族的瓦伦蒂娜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她小跑了下来，直直冲到歌坦尼亚两姐妹眼前。“下次。”她认真地对着茵嘉说道，“下次，我会打败你的。”
　　伊维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茵嘉则是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行啊，我等着你，小鸡仔。”
　　大厅里的贵族们都笑了起来，倒不是嘲笑的意味，只是瓦伦蒂娜的言行让她们感受到了年轻的热情，和曾经自己的倔强有几分相似。
　　“为什么公主和王子们不参与比武呢？”一直跟在诺克斯身后的，他的侄子加兰德不解地问道。
　　“蠢货。”诺克斯轻蔑地看了他傻乎乎的侄子一眼，“你觉得有谁有那个胆子敢把公主打倒在地？你敢吗？”
　　“但她们也不一定就会输呀？”加兰德偷偷地瞧了几眼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员们，悄声说道，“我听说是康斯坦斯公主把敌军头领给射死的。”
　　“听着，没人在乎她们有没有那个实力，重要的是她们和我们不一样，明白吗？公主们随时都可以和她们的骑士，她们的将军比这该死的武，但不会在我们面前，因为我们只是天杀的一群普通人，而她们和我们不一样，她们是皇室。明白了吗？”诺克斯不耐烦地皱起眉，把手中见底的酒杯递给了加兰德，“去接杯好酒，然后你就可以去找随便哪个大人小姐，卖弄一下风骚，让她赶紧把你娶走吧。”
　　加兰德撇了撇嘴，接过酒杯，挤进了人群中。
　　抽签仪式还在进行，诺克斯却已经没了观看的兴致。他想起自己对于最新发生的这场战役中的种种疑问，侧身走过三五成群的贵族们，来到了立于台阶边的首相卡曼的身边。
　　“卡曼大人。”他恭敬地问好。
　　“诺克斯·西格弗雷德·阿洛特男爵…真是没想到。”卡曼的视线扫过他，轻轻抿了口杯中的酒。
　　北方人的性别歧视尤为严重，尤其是对于那些让男人身居高位的家族。“南方佬不该让男人坐在那么高的位子上，他们鲁莽，暴躁又不听控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摔死。”这在北方女人口中是一句常常出现的句子。伊德里斯相比起那些雪山上的家族要好一些，毕竟卡曼的三个儿子——拉法、卡埃勒和奥尔森都是能征惯战的好手，对于她亲生儿子以外的男人她却不那么信任，“法尔斯*”是她常用来形容男性的词语，但即使如此，诺克斯依旧对能站在这里与她平静地对话感到感恩。
　　“您知道最近的三场战役中的将领的名字吗？似乎在示罗和纳亚姆围攻城堡的两队人马并不是草原上的游牧民。”诺克斯压低了声音问道。
　　“伊德里斯并没有参与这两场战斗。”卡曼似乎是一直在默默看着抽签仪式的进行，大概是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人们惊呼连连，诺克斯却无意观赏下去，“如果你对此有疑问，为什么不去问问安代拉大人，或是埃勒维兹*大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呢？”
　　“是的，当然。只是我觉得有太多疑点了，大人。”诺克斯站到卡曼身旁，和她一起注视着抽签仪式的进行，他毫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两只蓝眼睛空洞地看着骚动的人群，“我总觉得这不仅仅只是游牧民想要造成恐慌和骚乱，也不仅仅只是一堆叛国者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而已。”
　　“继续。”卡曼似乎被他的话勾起了一些兴趣。
　　“在示罗和纳亚姆围攻城堡的军队并没有要伤害平民的意图，虽然还是不乏有平民在其中丧生，但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城堡里的人。”诺克斯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在偷听之后，悄声说道，“我觉得，他们的目标明确是西维尔蒙特和歌坦尼亚家族。”
　　“希望您没有被我的想法冒犯到。”他又连忙加上了一句。
　　“嗯。”卡曼回应着，诺克斯知道她在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的探子从几个幸存者那里了解到，围攻阿莫尔堡和科米洛堡*的两支军队大部分成员都是梅拉人，似乎她们是伪装成商队混入了城市，然后在半夜发起了偷袭。”诺克斯说道，“您对打仗比我清楚得多，她们这么做的意义与在梅顿造成恐怖袭击的游牧民截然不同。”
　　“你想说她们目标不同，不是一伙人。”卡曼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只是或许，我还没有下定论，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我的想法。”诺克斯深呼了一口气，“或许这一切就是个巧合。我想这么说服自己，但怎么样也做不到。帝国近三十年风平浪静之后爆发的第一场战争，虽然规模不大，但我总觉得有一些信息蕴藏其中。您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那场战…”
　　“你再多说关于那场战争的一个字我就砍了你的头。”卡曼凌厉的眼神向他投射去，三十年过去了，她心中还是放不下。
　　“抱歉，卡曼大人，您知道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诺克斯并不畏惧她的威胁，相反，他同情她的遭遇。
　　卡曼沉默着，她面部的肌肉因过于用力的咬合而微微抽搐着。她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明天早晨，皇室比武大会开始之前，带着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到贝塞里安教堂来。”

　　注释*：
　　阿莫尔堡：位于示罗西维尔蒙特家族的居所
　　鲍威尔：梅顿东北方向西耶拉山脉下的城市为伊德里斯家族所有
　　加隆：鲍威尔以东方向的城市为加隆的女爵尤娜·亚斯翠德·伊德里斯所有
　　伊斯克拉：维格迪斯河东岸最大的城市为帕森席亚家族所有
　　法尔斯：传说中在征服梅拉大陆的战争中背叛了亚历山德拉女神的一位男性将军被愤怒的女人们绑在木桩上烧死
　　埃勒维兹：纳亚姆的公爵茵嘉和伊维特的母亲
　　科米洛堡：位于纳亚姆歌坦尼亚家族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