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加利安》Sive

3、茵嘉

　　大厅中的贵族们三两聚在一起交谈着，摇曳的烛火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将他们的面孔染得暖黄。孩子们围绕着祭坛跑来跑去，最上面摆放着敌军将领的头/颅，银制的弓箭从他太阳穴的一头穿到了另一头。立于祭坛之上的三面镜子反射出每一个人的模样，象征着亚历山德拉女神的三角形铜镜正对着那颗死/相惊愕的头颅，她给予她的信仰者勇气，而她的信仰者回报她以鲜血和死//亡。
　　茵嘉站在大厅外的露台上，靠在铁制的火炬旁，透过拱门上的白纱观察着大厅里的人们。木柴在铁架上的半圆形铁盆中燃烧着，火焰吞噬纤维时的噼啪声让她感到一种怪异的愉悦。
　　“不想进去聊聊天吗？”伊维特，她的妹妹掀开白纱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两杯杨桃酒，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她，“布莱恩特，那个德洛丽亚家的小子正在找你。
　　“为什么男人总是不知道在该安静的时候闭上嘴？”茵嘉接过酒杯，喝了一口，随后皱起了眉头，“每次尝到这玩意，我都会在心里问自己一句，‘梅拉的有钱人就喝这种泔水？’。”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群北方佬。”伊维特看向坐在大厅角落里的布莱恩特，他正拘谨地握着酒杯，深棕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德洛丽亚家的大少爷才刚成年不久，他身上北方人的特质才刚刚凸显出来——逐渐拔高的身长，以及变得厚实的肌肉。
　　“我确实不喜欢。”茵嘉又喝了一口杨桃酒，“我喜欢帕森席亚*男人，他们都安静又听话。相信我，在军团里待了那么久，你可不想要一个好斗又话多的男人，毕竟他们嫁给你之后可是只有一件事要做。”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
　　“我还没机会好好问你呢，第一次骑在马上，挥舞你的弯刀的滋味怎么样？”茵嘉抬起手，将伊维特的碎发别到耳后。
　　伊维特的指节在酒杯的雕花上来回磨拭着，她踌躇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伊维特说，“我不知道我该是怎样的感受。”
　　“从小到大，我看着母亲执行过上百次处刑，她的刀尖落下，那个人的生命就会终结。”伊维特垂下头，“就像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对我来说不是那样。”
　　“你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伊维*。”茵嘉挽住她的右臂，“但是那并不重要，没人说女人一定要会打仗。”
　　“我看着那些人死在我的刀下，睁大了眼睛，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躯体。剩下的人在骑兵的冲锋下吓得四散而逃，但他们都没有逃出去。”伊维特深吸了一口气，“还有那个男人，他们的头领，他的肩膀被奥兰爵士的骑枪贯穿了，我看着他逃向最高的塔，然后跳了下去。”
　　“伊维，那就是战争的样子。”茵嘉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知道就那是战争，我也很清楚它是什么样的，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明白死亡的意义。”伊维特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奥兰爵士把那个男人抬回来时他已经摔成了肉泥，脑子，骨头，关节，什么都碎了，断裂的肋骨顶破了他的肚子，血液和黏腻的肉块留在地板上，仆人们擦了好几天都没能去掉那股血腥味。”
　　“我讨厌那股味道，和那种感觉。”伊维特说道。
　　茵嘉放下手中的酒杯，将她的妹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杀戮，即使是面对一只待宰的兔子。对此我唯一想告诉你的是，你是纳亚姆公爵、萨斯基亚*领主的女儿，你是一个贵族小姐，你可以娶任何一个你喜欢的男人，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做任何让你感到不开心的事情。你觉得母亲为什么要整日操劳，为什么她有那么多的事情去做？她想要给我们最好的生活，给我们的后代，我们后代的后代最好的生活。“
　　“我们可以在我们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她，但你记住这个，她想要我们开心，她想要我们过上我们喜欢的生活。知道吗？对她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茵嘉认真地说着。
　　伊维特的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还记得西格丽德和阿拉贝拉小时候总是说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姐姐’吗？”
　　“当然了，老天，我们的妹妹可真是‘世界上最烦人的妹妹’。”茵嘉想起两个女孩幼时的模样，被逗趣般地笑了笑。
　　“是啊。”伊维特回应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茵嘉的手，“你见到奥罗拉了吗？法蒂玛的公爵。”
　　“伊维，记住我说的话——”茵嘉又变回了那张冷酷的，为众人所熟知的脸，“我们的母亲会为了我们，和我们的家族付出一切，而我们也会这样做的。”
　　紧接着，她恭敬地低下了头：“陛下。”
　　皇太女弥赛亚·娜可尔·凯因正挽着她的丈夫达里恩亲王走下石阶，尖细的眉，吊起的眼尾，淡漠的，向下垂的嘴角，皇太女陛下和女皇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穿着一条深红色的丝绸长裙，银线和白金缝制的斗篷遮住半肩，浅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后，银色发冠上镶着精心雕制的玫瑰，珍珠和宝石点缀其间。她并没有将视线转向站在露台边的茵嘉和伊维特，只是微微点了个头，便和她的丈夫一起进入了大厅之中。
　　母亲总是称凯因家的人为“银毛老虎”或是“绿眼妖精”，茵嘉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很形象的说法。
　　在弥赛亚公主后走下来的是女皇的第二个女儿，康斯坦斯·文德利亚·凯因公主，和她的兄长——大王子约书亚·诺埃尔·凯因。康斯坦斯公主则是身穿一条银色的绸缎长裙，镀银玫瑰布满长裙的领口和拖在地上的衣袖，浅金色长发梳成辫子盘在脑后。
　　“乔许*，你先进去吧。”康斯坦斯公主走到茵嘉和伊维特前，对身边的约书亚王子说道。
　　大王子看了一眼她和歌坦尼亚家族的姐妹二人，点头，转身走进了大厅。
　　“莱莎，好久不见。”康斯坦斯微笑着说道。
　　在茵嘉认识的那么多人中，只有康斯坦斯会用中间名称呼她。
　　“殿下，这是我的妹妹——伊维特·卡林·歌坦尼亚。”她向公主介绍着，伊维特连忙向公主行礼。
　　“歌坦尼亚家的人都有一副好皮囊。”康斯坦斯说着，拿起了茵嘉放在栏杆上没喝完的酒，“千万别告诉我你没带你们那的沙棘酒*来。”
　　“当然不会，一整车的沙棘酒，都是留给你的。”伊维特很少看到她的姐姐会这样对谁笑，她对待公主的语气很是温柔。
　　康斯坦斯将杯中的酒饮尽，然后挽上了茵嘉的手臂。
　　“走吧，莱莎，伊维特小姐，让我们加入到宴会之中去吧。”
　　公主的绿色眼睛在星辰下闪烁。

　　注释*：
　　帕森席亚：维格迪斯河以东的领主家族，伊斯科拉城的拥有者
　　伊维：伊维特的昵称
　　萨斯基亚：梅拉大陆西北方向的一片大陆，为歌坦尼亚家族所有
　　乔许（Josh）：约书亚（Joshua）的昵称
　　沙棘酒：萨斯基亚的特色酒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