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加利安》Sive

2、奥罗拉

　　奥罗拉只去过梅顿一次，那是将近三十年前，在女皇艾维·费内拉·凯因和老纳亚姆公爵之子亚伦·凯登·歌坦尼亚的婚礼上——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那时的梅拉才刚刚结束一场战争，帝国的人民急需一个理由让他们狂欢和释放战争导致的压抑心理。那场婚礼一共持续了整整四天，贵族们在杨桃酒*的海洋中遨游，而喝不起杨桃酒的百姓们则是喝干了梅顿一半的麦酒储备。婚礼的最后一天，大概是梅顿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天，街头小巷里不见人影，醉汉们躺在空荡荡的酒桶旁呼呼大睡，而贵族们则醉倒在城堡的各个角落，基隆的女爵——布伦达·切斯利·休博塔醉醺醺地栽倒进花园水池的事到如今还是贵族之间的笑料。
　　但奥罗拉并不在那些狂欢的人们之中。如此多的欢乐瞬间，她却只能记住最悲伤的那一刻。婚礼的最后一天，老法蒂玛*公爵拉莫娜·阿米娅·克莱门特因突发的心脏疾病而离开人世，作为她的长女，奥罗拉成为了新的法蒂玛公爵。
　　一个九岁的女孩就这样接过了她母亲的爵位。仆人们对她的称呼从“小姐”变成了“大人”，而贵族们表面上称呼着她为“克莱门特大人”，背地里却调侃着关于她母亲的死讯。“她到底喝了多少？”，他们窃窃私语着。酒精并不是她母亲死亡的原罪，奥罗拉很明白这点，但在他人看来，老克莱门特公爵不过是个喝过头了的蠢货。
　　她将母亲的遗体带回了法蒂玛，安葬在家族的墓园中。但她知道母亲的灵魂回不来了，她成为了献给灰烬之神*的一缕烟，永远地留在了梅顿。这也成为了她在后几十年间不再踏足梅拉的原因，尽管她是如此思念自己的母亲，但她不想因此质疑自己的信仰，也不愿再沉溺于过去的伤痛。
　　曾经的女孩早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领主，奥罗拉还是时常想起自己儿时的那些经历，整日与学士学习如何管理领地，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如何成为一个合格，受人尊敬的领主，同时她还要和她的骑士学习战斗技巧，卡马里亚*的骑兵在整个世界都赫赫有名，她不愿意做一个躲在城堡里，还要靠专人保护的花瓶，这或许是家族天性使然，克莱门特家的女人都有着坚韧不拔的毅力。
　　“母亲，那就是梅顿吗？”说话的是奥罗拉的小儿子——凯勒布·齐恩·克莱门特。他是个纤瘦，皮肤有些黝黑的男孩，那双蓝眼睛显然来自他的父亲——南部平原上，阿丁顿河以东的阿洛特家族人人都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随着马车的不断前进，梅顿城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那标志性的白色城堡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高耸的尖塔沐浴在橙黄的霞光之下，像一个守护神一般撑起了一片无形的屏障，将整座城包裹其中。
　　“是的，凯尔*，那是梅顿，我们的都城。”奥罗拉掀开遮住车窗的深蓝色网纱，心中泛起了一阵涟漪。
　　那是一座白色的城市，建造它的白岩石只有在雪山之中才能挖掘出。奥罗拉试着不去想先人们究竟花了多少的资源和时间才将梅顿建造完毕，但整座城市的庞大还是令她咂舌。距离她上一次来到这时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她都快不记得第一次初见它时的震撼了。但当梅顿的全貌再次在她眼前揭晓时，她的心跳还是极速地攀升了起来。
　　梅顿的美和法蒂玛的美是不一样的。她爱法蒂玛的随和，五彩斑斓的玻璃，瓷器，温暖的气候，夏日里的棕榈树花园，潺潺流水的池塘，蝴蝶和各式各样的花朵，她爱极了站在城墙上看着她的人民在城市里穿梭，他们在浅米色黏土造成的方形房屋之间架起花纹繁杂的布料，又或是毯子，穿着丝绸和轻纱的贵族小姐骑着马走过熙攘的市集，藤编的小桌上，银茶杯里盛着放凉的薄荷茶，带着一丝甜味的清凉，那是法蒂玛的样子。梅顿和那些截然不同，它是威严的，让人惧怕的，每一个尖顶上都有银色的镜子，有的是三角，有的是棱形，有的是圆形，那象征着镜中的三位女神*。贝塞里安大教堂的钟声回荡在整座城中，那些飘扬在城墙上的旗帜无一不在强调着它的身份，皇室的居所，帝国的都城。银白倒十字和深红色的玫瑰很轻易地就能让来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而那种敬畏是理所当然的。梅顿毫无疑问是美丽的，只是对某些人来说它的美或许是一种负担，但对于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来说，与女皇和她的家人们称为“邻居”称得上一种无上的荣光，那便是梅顿的美，信仰者的敬畏，和它加在每一块砖里的，与凡尘俗世的疏离。
　　“我记得曾经叔叔带我来这参加弥赛亚公主的婚礼，那时的达里恩亲王还是个帅气的小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模样。”奥罗拉的丈夫，罗曼·瑟吉奥·克莱门特感慨地说着。
　　“也许我们还会再来的。”奥罗拉和罗曼的大女儿布里莎牵起身旁双胞胎弟弟格斯的手，“也许会是参加格斯和康斯坦斯公主的婚礼。”
　　“你想让你的弟弟嫁到这来吗？布里？”奥罗拉轻声询问道，“梅顿非常是个美丽，但有些可怕的城市。”
　　“如果它成为了家的话，就不可怕了。”布里莎露出了笑容。
　　奥罗拉对自己的孩子们向来都保护得很紧，她从来不让他们离开卡马里亚，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梅拉。她清楚梅拉不同于卡马里亚的风景会让孩子们感到新奇有趣，但她也很清楚如果走得太过深入，这片大陆会将她孩子们的纯真善良吞噬殆尽。
　　“我看到迎接的队伍了，母亲！”凯勒布贴在马车的车窗边大叫起来，奥罗拉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一队举着凯因家族旗帜的骑兵正在不远处等待他们的到来，骑在马上，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女皇的事务官——丽瓦那·盖伊爵士，她穿着深红色的绸缎长衫，棕黑色的棉麻马裤，腰间挂着一把刺剑，及肩的浅棕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马车队伍逐渐靠近，最终缓缓停下。侍从飞奔而来为奥罗拉打开马车的车门，她扶着侍从的手从马车上缓缓走下，而丽瓦那早已来到她的身边了。
　　“奥罗拉·坎蒂达·克莱门特大人，罗曼大人，布里莎小姐，格斯和凯勒布少爷——欢迎来到梅顿。”丽瓦那微笑着迎接他们，然后她转向奥罗拉，“我听说卡马里亚的习俗是贴面礼，奥罗拉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当然。”奥罗拉主动张开双臂拥抱她，她的嘴唇稍稍在奥罗拉的脸颊上停留，又很快分开了。
　　“梅顿的夜晚会变得有些寒冷，我让人准备了御寒用的毯子。”她打了个响指，怀里抱着补给品的侍女就走到了马车前，“女皇陛下为您和您的家人准备了侍从，待您安全到达尤拉尼亚堡*后，侍从们会带您和家人们去到各自的居所，宴会开始的时间会由专人通知您，在此之前您和家人可以好好休整。“
　　“另外，示罗*的公爵——西尔维蒙特家族的安代拉大人想与您商讨一些要事，她希望您能在议事厅见面…”丽瓦那紧接着说道。
　　“丽瓦那爵士，你知道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我们需要休息。”奥罗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回绝一下安代拉大人的邀请，并告诉她，有事商讨的话，她可以明天来我的房间找我。”
　　“当然，当然。”丽瓦拉点头，向身后的骑兵们做了个分开的手势。骑兵们立刻从中间分开，留出了一条供马车和侍从通行的道路，“天色不早了，您们请快些进城吧。”
　　这次换奥罗拉主动拥抱她。她轻轻吻了吻丽瓦拉干燥的脸颊，并小声说了句“晚安”。
　　然后她回到了马车上，放下了遮挡视野的网纱。而丽瓦拉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到了队伍里。
　　“安代拉找你想做什么？”罗曼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贴在她耳边问她道。
　　“我猜是联姻的事。”奥罗拉表情凝重地回答着，“西维尔蒙特家族在上一场战争中折进去了不少人，年轻的家主需要外部的支持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恰好她的小弟福尔科还待嫁闺中。”
　　老示罗公爵埃瓦·奥非亚·西维尔蒙特前不久因病去世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出三四天就传遍了梅拉，就连远在卡马里亚的奥罗拉也有所耳闻。在她的印象中，埃瓦是个精明的女人，耍尽手段把自己的孩子达里恩送进了皇廷之中，成为了皇太女弥赛亚的丈夫，那显然进一步地稳固了西维尔蒙特家族在五大家族*之中的地位。她还通过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操作，奇迹般地使西维尔蒙特一跃成为五大家族中拥有最强军事实力的家族。但可惜，她信仰的女神并没有垂怜她即将终结的生命，精明的老狐狸最终还是倒在了疾病面前。
　　至于安代拉，她也就二十出头，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在南方硝烟还未平息的时候获得了权力，应该会想尽一切方法得到对她有利的帮助。
　　“我不想让布里那么早就结婚。”罗曼轻声说道，“她还太小了。”
　　“我也不想，至少不是现在，人选也不会是福尔科·蓝道夫·西维尔。“奥罗拉看着伏在窗边的布里莎，女孩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碧蓝的眼眸倒映着梅顿的晚霞，“我们的女儿值得最好的男人，而我们也值得最强大的盟友，不是吗？”
　　“她们会知道为什么我要回来，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大陆上来。”奥罗拉坚定的说道，“我会证明她们的错误。”
　　罗曼只是抓紧了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注释*：
　　杨桃酒：梅拉大陆最普遍酒类饮品，因缺乏种植葡萄的气候和土壤，人们则选用了梅拉最常见的的水果酿制成酒，但因为大陆长时间的寒冷和杨桃数量产出的低迷，价格比麦酒之类昂贵许多。
　　法蒂玛：卡马里亚大陆最大的城市
　　灰烬之神：卡马里亚人信仰的神明
　　卡马里亚：梅拉以南的一片大陆炎热干燥
　　凯尔：凯勒布的昵称
　　镜中三女神：梅拉大陆的主流信仰三女神分别为亚历山德拉/勇气 丽芙/智慧瑟拉菲娜/预知
　　尤拉尼亚堡：位于梅顿的城堡皇室的居所 女皇艾维的私人财产
　　示罗：梅拉大陆南部地区阿丁顿河左岸平原上的一座城市
　　五大家族：指凯因家族、伊德里斯家族、西维尔蒙特家族、德洛丽亚家族、歌坦尼亚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