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紫薇含光,淏然如水(二) ...
-
来雪转头对上麟淏的眼睛,他的眼睛此时又是聚结着浓重的黑色液体,古怪得让人捉摸不
透,这双眼睛光怪陆离,仿佛每一刻都在发生着变化,来雪叹了口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人?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就为了我手上的铃铛?”来雪说完扬起了手腕,远远看去,浓烈的紫
色在她雪白的腕上盘旋成带,发出晕染的光芒。麟淏果然一怔,扭头不再看向来雪这边,脸上已
不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而变得沧冷,他有着一张英俊的侧脸,一双让人迷离的眼睛,来雪静静
的看着,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突然他又笑了,坏坏地说:“因为你是我老婆啊。”来雪有
些脸红,道:“那日的成亲不过是个误会,请公子自重。”麟淏转言:“天地都拜过了还说是玩
笑,再说我救过你一命,你以身相许也不过分吧?”来雪对他的话甚是不解,麟淏解释道:“古
道村一行,让我看到了一个侠义女子,难道你还真以为是树神显灵,救了你和那孩子?”来雪这
才明白,原来麟淏就是那个在古道村假扮树神暗中帮助他们的人,他与令海若相约在古道村,却
迟到了整整几日,等到赶到古道村,却遇到了来雪受困,便顺手搭救。那件事本就让人啼笑皆
非,仔细一想也只有这么一个行事有些荒诞的人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雪笑而不言,等待
着他的下文,果然麟淏继续说道:“我有种感觉,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每一次和你接触,这
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对你很感兴趣。”“就这样?”来雪扬着她一
贯温婉的笑问道,麟淏脸上又是那种孩童般的顽皮,回答:“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只是不能告诉
你。”来雪闻言,嘴角微笑,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印象是什么吗?”麟淏道:“愿闻其
详。”来雪吐字清楚,回答是:“彼此彼此!”两人心里皆是清如明镜,笑语嫣然,也没有觉得
刚才的话有多少暧昧的情愫在里面,反倒是一旁收拾着店铺的小二,竖起耳朵听得颇为津津有
味。
来雪与麟淏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话题也在不知不觉中朝着一些琐碎的事情转变。
两人显出难得的默契,麟淏很健谈也很风趣,来雪则正好相反,不善玩笑却更适合聆听,她端起
小小的茶杯,樱桃小嘴弯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吹吐着滚烫的茶水,沐在对方依旧变幻莫测的目光
下,她感到的却是一种轻松和自在,就似故友重逢,寻常融洽。麟淏的眼神里突然又是狡黠一
闪,他从怀里拿出装有晟琅珠的盒子,对来雪一扬,脸上的表情居然比孩童还俏皮几分,说道:
“我们来打个赌,赢的人拿走这晟琅珠。”来雪问:“赌什么?”“就赌……”,麟淏的眼睛开
始左右环视,最后停在一对男女身上,说道:“他们。”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两个年轻人,女
在先,男在后,衣着朴素,却难掩其不凡的风度。女子着月华白衣,陈旧而绵软,如珍珠之色象
牙之光,长发垂肩,轻柔地贴在细嫩的脖子上,面似大理石,恬静,温柔,显出端庄纯净之美。
相比之下,那男子虽然长得端正清雅,但在那女子的光辉下却显得极为黯淡。两人坐向窗口的位
子,女子一直望着窗外,而男子则忙着和小二交涉,似乎要马上离开,让小二快些准备些干粮带
走。来雪看向麟淏,问:“怎么赌?”麟淏诡异道:“赌他们的关系。我赌他们是…私…奔…
的…情…侣!”来雪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脑袋里就不能想出点正常的事情?”麟淏似乎颇有
信心,催促来雪快些说出想法,来雪又仔细的打量了两人,说出两个字:“主仆。”“哦?"麟
淏一声疑问,来雪解释道:“其实从两个人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了,如果两个人是情人的话,眼
神必定会时不时纠结在一起,可是你看那男子根本连女子的脸都不敢轻易注视,相反女子看男子
的眼神又太过淡定,两道目光相遇必定是男子先躲让。还有,你看那女子看楼下马车的时间比看
男子的时间,多了何止十倍,马车上必定有她重视的东西或人,既然重视为何不随身带着,原因
两种,一种是东西太大无法携带,第二种便是里面是个人。不管里面是什么,既然重视就该派人
看着,可两个却都上来了,为什么?女子对马车甚为关心,而男子却从上来开始,对马车不看一
眼,仿佛与他无关,这又是为什么?最后马车并无车夫,难道这男子手上的血红不是因为驾驭缰
绳留下的印记吗?从男子对女子的谦卑,对马车的淡漠,和手上的红痕都可以推测出这男子是
仆,而且仅仅是女子的仆人,他不容许女主人离开他半步,虽然不知道原因,我猜想可能是出于
保护的原因。女子真正的心上人在马车里,我有感觉。”来雪一口气说完了心里的想法,看到麟
淏一脸惊讶,仿佛没想到来雪的观察如此细微,来雪带着些许挑衅的语气,问道:“怎么样,还
赌吗?”麟淏大笑道:“当然要赌,这些都是你这个小女人的感觉,听上去有理,可未必是真。
走,我们这就去问问。”说完拉着来雪就往那两个人走去,来雪急叫道:“你疯了,怎么问?难
道真的去问他们,你们是不是私奔的?”麟淏笑得越发鬼魅迷人,神情里分明是准备这样做,来
雪窘极,灵机一动,道:“我们去看看那马车,看看我的灵感准不准?”
麟淏并不反对,两人下楼,朝着马车走去,麟淏也不打招呼,伸手就掀掉了车帘,里面果然
有个年轻人,却是单薄瘦弱,一副病态,再一仔细查看,只见他颧骨凹陷,双目泛赤,面色泛
青,身体绵软如一团棉花,喘气更是粗糙不匀。那病人看见来雪与麟淏,似有话要说,还未说
出,就有一口气淤在胸口难以顺畅,血液上冲,涨红了颧骨,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来雪赶
忙拿起车里的一块手绢,捂在了病人的口上,并且嘱咐麟淏道:“禁口屏息。”另一只手搭在病
人的脖间,宁心之下能感觉到病人微弱的脉搏在指下弹跳依旧,却仿佛失去了原本的稳健,显得
虚而无力。在麟淏惊异地注视下,来雪解开了病人的衣衫,一只血红的掌印出现在胸膛上,细细
观察后,来雪抚摸着每一根胸骨,即使是手指的轻轻按压也能感觉到病人身上明显的颤抖。来雪
的眉头不禁越蹙越紧,她举起那块白色丝帕,阳光穿透其间,照射出上面零星的血丝和污物,她
的双手微微一颤,眼神中颇为震惊。忽然一个女子娇叱道:“你们在做什么?”接着就觉得眼前
一阵刀光剑影,手中的丝帕被一股强劲的剑气削成了两半,剑气冲向来雪,没有给予来雪任何的
逃生机会,惊吓闭目,耳畔响起了一声兵器交刃的声音,危机之下麟淏用刀硬生生的把剑气给挡
了回去,自己的手却似乎受了伤,连刀柄也握不住了。来雪这才看清向她攻击之人,正是刚才那
位白衣女子,她此时目中含怒,手中的剑并不停下,又向来雪他们刺来,来雪夺过麟淏手里摇摇
而坠的弯刀,跃了出去,白衣女子未料及来雪会以刀背接剑,剑及弯处,身体不免前倾,失去了
重心,来雪趁势提足踢中女子的膝盖关节,对方软弱下来,来雪一环手,用刀刃环住了女子。看
见女子被擒住,另一个男子便疯了一样向来雪扑来,麟淏及时挡住他的来袭,那男子看起来并无
半点武功,因为麟淏虽然一手受伤,却在几招之下便把他牢牢制服,他怒吼道:“放开我们家主
子!”
来雪本来就没有想伤害女子的意思,只是情急之下为求自保才扣住了女子,只待女子冷静下
来,就立刻和她解释了一番。女子起先默不作声,低头沉思的样子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先那种近乎
圣洁的气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似羞似怒,抬头盯着来雪看看,又朝麟淏看看终于启齿道:
“对不起,看来是我误会了。”麟淏和来雪相互望了望,脸上一脸迷茫,原来是这女子说话有些
翘舌,口齿甚是不清,两人都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女子的脸更加红了,努力解释着,可她越急口
齿就越不清楚,一旁的男子实在看不下去,解释道:“我们家主人是在向二位道歉。”来雪说
道:“不,是我们冒犯了。”女子还欲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往马车里钻,接着便听
到她一声尖叫,来雪回想起车内那个男子的病情,也跃上了车,正待拉帘而入,只觉得身下猛地
一晃,接着就听到麟淏的叫喊:“小心!”。马声嘶然,如箭一般奔了出去,来雪立刻抓住车
身,努力使自己不再剧烈的颠簸下被甩出去,缓慢地坐正了身体,抓住缰绳,咬牙一用力,受惊
的马匹却纹丝不动。“发生了什么事?”女子探头而出,问道。来雪顾不上回答她,拼尽了全
力,试图控制住马匹,却还是徒劳。
马车在嘈杂的大街上奔腾而过,引起了路人的惊叫恐慌,所经之处无不狼藉不堪,鸡飞蛋
打。马车一路超城外跑去,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来雪的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手心已被缰绳
划出了条条血痕。女子坐在她身边,也十分着急,口里咕哝着那些听不懂的话,手足无措。来雪
突然惊叫:“糟了。”马车越跑越远,眼看就要跑向渹州远郊的乱石林,马车如此进石林,必定
会撞得粉身碎骨,来雪的唇色发白,两只手已经变得僵硬发麻,仅凭着心中不能放手的执念让毫
无知觉的手掌依然抓住缰绳,来雪咬着唇,忍不住说道:“可恶,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挡住马就好
了。”女子一听,低头思索,突然叫道:“风?风可以吗?”来雪一时不明白女子在说什么,只
见她突然从车子上立起来,双手举在胸前,手指环圆,口中念念有词,眉心忽然出现一抹淡红,
接着只听她一声娇叱:“风!”霎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一堵强劲的风墙将马车团团围住,拉
车的马一头扎进风墙里,却被一下子弹了回来,马儿受惊开始向不同的方向奔跑,缰绳尽断,失
了牵力的车身被强劲的风力掷回了风墙的中心,来雪和女子都被抛倒在地,女子艰难地伸出一只
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风立止。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奔向残缺的马车,来雪也跟了上去,拉开
车帘,两人都愣住了。车内鲜血淋漓,病者早已昏死过去,残破的木削扎进了他的皮肉,惨不忍
睹。“晓晨!”女子尖叫了出来,瘫软在病者的身上,来雪脑中恍惚了一下便立刻清醒,厉声
道:“走开!”说着便把已近哭得昏死的女子从病者身上拉开,推到车外,自己拉着病人往外
拖,女子似乎不敢相信来雪此时将近疯狂的举动,前来阻挠,却又被来雪推倒在地,这次女子居
然坐地上大哭了起来。来雪心里着急要救这个命在旦夕的人,也顾不得太多,拼尽全力把人拉了
出来,朝四周看了一下,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寂寥无人的远郊上,只有无数冒出地面的黑色巨
石,枯黄的野草生长其间,微风湿冷,微微而动。耳边突然一阵长啸,有人策马而来,玄衣飞
扬,风姿洒脱,来人正是麟淏。在来雪身旁定下,翻身下马,脸上难掩担心之情,问道:“没事
吧!”来雪急道:“我们没事,只是他快不行了,快把他送到如意客栈,找个大夫,先把他的血
止住。”麟淏问:“你们那?”来雪来不及解释,催促道:“你别管我们,快去!记住让大夫除
了止血,什么也别干!”说完,拽下随后而来的另一匹马上的人,掠转马头,抛下一句“等
我!”便朝着渹州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