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
-
越寒清设想过无数种结果。
真的假的好的坏的能接受的不接受的。
可在每一种结果里，最后发生的是最不可能的一种。
庄笙死了。
死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天。
他从昏迷中睁眼的那一刻，身边空无一物，吴歧站在旁边，听到他醒来的响动转身，怀里还抱着一把银色长剑。
“师尊呢？”
吴歧不答，片刻，把怀里的长剑扔到他怀里。
剑柄沉甸甸的落在越寒清怀里，越寒清下意识接住，皱眉看着上方的吴歧。
“师尊呢？”越寒清压下心底的不安。
红衣青年沉默片刻，摸了摸脸上长长的刀疤。
“你先看看自己的眼睛。”
越寒清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铜镜，映出一双净若琉璃的青色眼眸，那双眼睛可以属于他人，属于上古凶兽景，可唯独不应该是属于他的。
泛着凉意的指尖触过自己的眼皮，越寒清像触电一样突然起身，不管不顾的向着吴歧质问。
“我师尊呢？我师尊在哪！”
越寒清的情绪越发激动，可他自始至终都未放下手中的佩剑，吴歧瞄了瞄那把剑，试着勾起嘴角，像往日一般那样自然的笑。
但他发现他做不到。
吴歧面部的肌肉僵硬的动弹了几下，回看着这个面带怒气的青年。他年轻，他奸诈，却还带着孩子心性，对自己在意的事情和人义无反顾，他…还是那个人的大徒弟，若是惹了他，大美人又要生气了。
…不对，大美人已经不会生气了。
一时发呆的吴歧回神，看着越寒清越来越低沉的脸色。
“你叫…越寒清是吧？”红衣青年不再是方才的恍惚神色，反而哥俩好的拍了怕他的肩膀“你别着急，你刚融合完景的血脉，还需多加休息。”
吴歧按着他的肩膀，强硬的让他坐在那，随后自己抻了抻衣角也跟着坐下。
“我知道你现在对这一切都很好奇。”
那双手抬起，虚虚绕过四周，示意越寒清看一看周围的环境。
周遭绿草如茵，一朵朵新开的野花在泥土上绽放，后面是茂密的森林，越寒清甚至能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鸟鸣。
无论从哪里来说，这里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旷野。
吴歧撑着下巴，也不说话，随着越寒清的目光又把这片土地扫视了一遍。
“你知道你在哪吗？”
“我在哪？”越寒清打量片刻，找不出一点熟悉痕迹：“还请魔尊大人直说。”
吴歧微笑，目光又转到了他怀中长剑。
“这是你昏过去的地方。”吴歧笑得有些莫名，随手拍了拍越寒清前面的一棵草：“喏，这个地方就是元定老头子尸体最后呆的地方。”
越寒清左边的小花也被拍了一下，吴歧说这是那石桌的位置，右边的小花也没被放过，说这是越寒烟当时站的地方，前面的长着青苔的石头是竹屋，后面那片森林就是原有的竹林，最后魔尊大人拔了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的叼在嘴里，又回到自己一开始坐着的位置。
“小徒弟，你知道这是哪吗？”
越寒清还对吴歧说的这些地方半信半疑，他看着红衣青年坐的那块土地，不解的把怀中长剑抱的更紧。
“在下愚钝，属实对此不知。”
红衣的魔尊笑了起来，声音不大，看起来是很愉悦的笑容，他脸上的疤痕都因为这个笑变得更加鲜活，随着他眼睛的眨动一扭一扭，有几分诡异的滑稽感。
“其实我不该告诉你的。”地上的花骨朵极快的绽开，几秒钟就变成了一朵崭新的白色小花，花瓣又被吴歧的手摘下，轻微用力，纤弱的花瓣就被碾碎在越寒清的面前：“但我想，就算不该说，你也总能自己猜到，身为他的徒弟，这点信心我还是应该给你的。”
“这是大美人…消散的地方。”
越寒清突然激动，像个点燃的炮仗，完全不像他平时那般淡定模样：“你在说什么！师尊那般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消散？”
修者的死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常身死，神魂仍在，依旧可以正常转世续缘，而另一种则更为彻底，身死魂灭，彻底在这方世界消散。
“元定那种人都能活着被人滋养，我师尊为什么不行？”越寒清眼眶猩红，伸手就要掏出自己身体里的魂玉：“我的魂玉可以…把我的魂玉拿走去养他！”
师尊堂堂修仙界尊者，说一声定有无数魂玉送上来，根本不用师尊自己多加费心，怎么可能落到消散的地步！！
吴歧牢牢抓住越寒清的手臂，面色紧皱。
“够了，哪怕你自己不珍惜，也替他珍惜一下，他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可不是看你现在这样发疯的。”
越寒清在听到自家师尊后骤然安静下来。
“小徒弟，你也不想想，破灵阵那般凶恶，你当时又是强弩之末，最后为不连累你的师尊又选择自爆，这几者相加，为何你现在好好的清醒待在这个地方，甚至修为都没有半点受损？”
越寒清如梦初醒，灵气在身体内运转一圈，才发现自己身体内的灵气更加充沛，筋脉的强劲程度甚至远胜当初。他呆愣的站在那里，手一松，剑要掉到地上，又被他疯一般的捞住，在怀里抱的更紧。
吴歧看他安静下来接着说：“他用了自己的魂玉。”
“破灵阵正如所说，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破阵，要么里面修仙者身死，以你师尊当时的身体状况，即使灵气损失大半，也可以自行破阵逃出，但是…你不行。”
越寒清的身体当时已经伤的很重了，快速流逝的灵力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甚至影响了他的脑力思考，如果把他自己留在那里，那他肯定不能活着，只能在混沌痛苦中死去。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方法了。”吴歧说。
以庄笙自己的灵力，已经不足以让两个人出去，甚至只能勉强凑出越寒清的日常水平。
吴歧深吸一口气：“他燃烧了自己的魂玉。”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法子，因为太过阴毒，也太过惨烈，一个人的魂玉和这个人的灵魂绑定，同生共死，燃烧魂玉就相当于燃烧灵魂，用寿命去换取片刻灵力的疯长，这无疑十分不划算，但庄笙那时或许已经想不了太多。
“他燃烧了魂玉，爆发出来的力量极为强大，那股强大的力量震退了所有阵中鬼气，甚至…骗过了阵法。”
彼时庄笙的生命力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瞬间破裂的五脏六腑，身体的重压和顶到喉咙处的血肉碎片，他自己快速消逝的生命力甚至抵得上他们俩加起来的，灵力，生命力，庄笙用上了他所能用的一切……阵法在最后的那一刻判定阵中已无活人的气息。
越寒清忽然想起阵法停止那一刻，轻柔得像落雪的吻。
是渡入的灵力，也是最后的诀别。
“感受一下你身上的力量吧，上古神兽的眼睛和血，都是好东西，你师尊换的，把那只凶兽放走了。”地上小红花骨朵一个一个绽开，斑斑点点，像是不小心洒到的血迹，“说不定是好事呢，毕竟他当时强撑着，人一走，他都快摊到地上了。”
吴歧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我言尽于此，那把剑是大美人留给你的，我对仙魔打架没兴趣，念及大美人之前的帮助，我也不会在这时候派人攻打仙界。”红衣青年慢慢往远处走，说到这里一顿，语气有点莫名：“反正咱们死的死，伤的伤，也没人会把仙尊陨落的信息说出去。”
越寒清站在那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啊。”吴歧已经走得很远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越寒清一眼，恍惚的越寒清只能听见他从喉咙中短促的一声叹息。
大大小小的花朵不断的从地里钻出，雨水打着花瓣，却让它们开的更盛，一瞬间黄沙生花，空荡的土地长满了新芽。
原是下雨了。
雨水滴到越寒清的头顶，顺着额前的碎发湿哒哒的流到他的眼睛，冰凉湿冷，激得他眨了眨眼睛，才发觉这雨水竟然蕴含着灵力。
吴歧停住脚步，任凭雨水落到自己身上，带来一片缓和的舒畅，他一边心中责骂自己今日的啰嗦，一边又不甘心让大美人做的一切就这么白费。
“小徒弟，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大能者的陨落其实比其他人来的更容易。”
吴歧伸出手，盈满灵气的雨水落满了他的掌心，他想起庄笙最后没有血色的脸，一步一步，缓慢坚定的走到他徒弟旁边，原本那样强大的一个人，最后脆弱的一碰即破。
他的身躯沉入土地，埋葬了这里所有的血迹和尸体，黄沙竹屋亦或是带着魔气的竹林，一切的一切全都被纯净灵气温柔抚过，变回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森林，万物繁荣，生生不息，以死亡换来的蓬勃生命力——直到最后的这场雨。
“寒清，你应当好好成仙才是——他最后一句话，行了，这次我真走了。”
吴歧的身影彻底隐入森林，越寒清依旧麻木的站在原地，雨水淋湿了他的白衣，溅起的水花崩了他一身泥点，他何曾这么狼狈过？那双手颤抖的撑着地，爬到吴歧所说的师尊呆的最后一处，泪水混着雨水从那双青色眼瞳落下，越寒清唇角勾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捂着胸口，痛到不停地抽气。
师尊，你那时也这么痛吗？
雨下了七天七夜，越寒清也坐了七天七夜。
花朵盛放的速度渐渐慢下来，雨水的声音也越来越沉闷。
雨停了……大能修士最后的微末印迹消散于天地，不知哪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悲戚的恸哭。
许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