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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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的退开脚步，直到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抱着捧木柴从他身体里穿过，快得只能看清背影。
“阿娘——”清脆稚嫩的孩童音色。
木门完全打开，走出一位身着麻衣的温柔妇人，她夸奖小孩一番，又摸摸他的头，唤他去吃饭。
母慈子孝，怡然自得。
吴歧扯了扯嘴角，他还记得那天的饭是什么。
村头王屠户小儿子升官娶妻，村里张灯结彩，王屠户高兴地挨家挨户送牛肉，送到他们家时，可怜他们孤儿寡女，除了牛肉，又顺带着捎了一包炒得熟透的葵花籽。
妇人一一谢过，摘了野外鲜灵灵的野菜和牛肉一起炒，小孩眼巴巴瞅着锅，被感到好笑之余又有点苦涩的妇人打发去捡柴。
“阿善。”她笑：“快去快回，待你木柴捧满手的时候就回来吃饭。”
一切顺遂，出村，捡柴，这宁和的小山沟里甚至连野兽都没有，玩心甚重的小少年一手抱着木棍，一手去扑地上跳跃的蚂蚱。
一下，两下，三下……褐色的蚂蚱蹦到路边，被一只脚重重踩下。
“喂！”少年不满的抬头：“你把我的蚂蚱踩死了！”
玄色长靴微顿，却也并未抬起，靴子的主人和少年对视，那张脸苍白俊秀，就像他们村子里那位教书先生。
“小孩，你知不知道安山村在哪？”陌生人发问。
少年还惦记着那只蚂蚱，听他说话也不回，只是鼓起了嘴，刻意的转身，继续在地上拾取木柴。
陌生人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声音闷闷，回绝得干脆。
青年漫不经心的回应一声，待少年再回头的时候就不见了。
我应该告诉他的，他家人要是住这里他找不到怎么办？孩子的心思简单，他很快就感到懊悔，却也只能抱着木柴往家里赶去。
吴歧艰难的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继续看着这一切。
今天的菜品是野菜牛肉，小孩扒饭吃得正香，木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妇人放下碗筷，询问了一声。
“谁呀？”
敲门声更急促了。
妇人疑惑地开门，撞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绫雾。”男人纯黑瞳孔闪过一道红光：“好久不见。”
阿善认出他是之前的陌生人，女人的脸色却骤然苍白下来，抓过门把就想关牢，却被那双看似瘦弱的手不容拒绝的拦下。
“我…我已经没有任何修为了，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而已……”
绫雾浑身发抖，面对这个人的恐惧已经刻进她的本能，旁边的少年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母亲的目光镇住。
“阿善。”绫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的语速很慢很慢：“今天捡来的木棍不够，能麻烦你去再捡一点吗？”
门口的男人也不说话，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甚至主动侧身，给少年让开了门。
阿善咬紧牙，飞一样的跑出去，他不敢回头，他本能觉得那个男人很危险，小孩子的世界很小，他只知道遇到危险要去找人求助，他一口气跑到了王屠户家门口，慌不择路的拉住他的衣袖：“有人欺负我娘！有人欺负我娘！”
小少年满脸糊满了泪水，眼眶发红。
绫雾母子平日里与人为善，鲜少和人起冲突，王屠户看到她家孩子这般模样的跑过来，心知不妙，火速召集了村里的青壮年，拿着各种铁器就急忙赶去。
王屠户家的新儿媳见他可怜，拿了一块糖糕塞到他手里。
“没事的，没事的，你娘一会就没事了。”她如此安抚。
可阿善还是垂头丧气。
“嗯……”这新媳妇刚过门，年纪还小，并不了解这件事，疑惑之余又很好奇：“不如这样吧，我们偷偷去瞅瞅！”
两家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甚至他们和王屠户到达的时间就差一点，阿善远远就见自己的娘亲，她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绫雾看见他一脸惊恐，嘴唇蠕动好像在说什么。
娘亲在说什么……咦？
王屠户的脖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掐断，随意的丢在路上，场面沉默片刻，身后的新媳发出一声悲怆的尖叫。
吴歧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之后的事不必多说，那个男人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继续拉着阿善和他的娘亲往村里的其他住户走去。
“这是你选择呆的地方吗？”
“这么小的村子，连人都不够杀的。”
尖叫，鲜血，求助或怨恨的目光，散落一地的熟悉尸体。绫雾已经双眼无神，像一只待宰的羊羔般对外界充耳不闻。
“啊。”他陶醉的嗅闻空气：“现在舒服多了。”
屠村在他眼里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男人像皇帝巡游一般逛完已无人烟的村子，又把他们带回木屋。
“身为我的炉鼎，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男人玄衣上浸满血色，他的瞳孔完全变为猩红，倒映着愉悦和嗜血的快意：“我的绫雾。”
一把刻着字的短刀从他手中飞出插入绫雾胸口，女人最后一眼看向她的儿子，目光里停滞着千言万语。大量鲜血喷涌而出，裹着心脏和生命力回到了男人手里，他苍白的脸色瞬间恢复了不少。
凡人之躯同蝼蚁，鲜活人命作儿戏。
少年喊破了嗓子哭哑了喉咙，同吴歧一般麻木的跌坐在原地。
男人心情很好的玩弄着短刀，像刚注意到地上人一般挑了挑眉，随后捏住他的脸，锋利刀尖自上而下划过，换来一道长长的血痕。
“瞧。”他笑眯眯的说：“是不是好看多了？”
那把杀了无数人的短刀施舍一般被扔到少年怀里，男人不急不慢的参观这栋屋子，寻找着什么东西。
“啊，有了，就用这个吧？”少年捡回来的木柴被拿在手心，一簇黑红色的火焰眨眼间把木柴吞噬，映着两副面颊。
一个狂热，一个麻木。
“感谢你捡的木柴，阿善。”
魔尊元定笑着扔下那把火，就像之前随意的踩死一只蚂蚱，自顾自的给他的子嗣留下了一个恶劣的礼物。
“那么再见啦。”
“我的孩子。”
那捧木柴成为了山火的导火索。
小小的阿善行尸走肉般躺在原地，他看不见，但他能感知到这片土地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浓烟包裹住他的双眼，挤进他的鼻孔和咽喉，甚至钻入他脸上的伤口。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关于未来的愿景。
如果他不去牵扯那个陌生人，如果他不去找村民帮忙救助，如果他不去捡那捧柴火……
“吴歧，你真没用。”
于是他说。
吴歧颤抖的双手拨开阿善额前碎发，少年紧闭着的双眼中流出血泪，淌过睫毛与双耳，露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颊。
那双眼睁开，混着血与泪。
“吴歧，你为什么没死在那场山火里？”
少年起身，似哭似笑，似恨似嗔。
“为什么最该死的人没死？”
“为什么该活着的人都死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一切时间在此刻停滞，少年的怨恨变成了虚假的幻象，吴歧恍惚的眨眼，才发现自己站在洞穴门口，母亲唤着年幼的自己，而孩子跑着如乳燕归巢。
一遍又一遍。
吴歧经历了无数次的回溯，看着自己母亲死去的那一天，连累村民受害的那一天，被那个年幼的自己含着血泪控诉的这一天。
“你告诉我为什……呃！”吴歧着魔一般掐住了那个幼年自己，才发现自己竟然能触碰他了。
“…别说了……”
少年因窒息涨红了脸，一脸哀求的吴歧在他近乎嘲弄的目光里只感觉愧疚和赤果，手下的力气不自知的放大。
小吴歧的死只是个像燃烧木柴一样的开头。
吴歧开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人生，他跟着小吴歧捡木柴，提前杀死了魔尊元定，小吴歧受到惊吓，跌落山崖，他的母亲出来寻找，竟也落得同等田地。
他在元定敲门前杀了他，结果被一个好事的村民看到，在村中大肆宣扬，沉重的舆论压力下，母子二人被排挤的无处可去。
一次又一次。
吴歧的刀终于落到了无辜者身上。
杀元定被看到，那就杀了围观者，有人猜忌怀疑，那就杀了那个人，当他神智清醒的片刻，却发现自己握着那把短刀，干了和元定一模一样的事——屠村。
他竟然杀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远处传来狼群的嗥叫，好像凭空出现般的野狼一匹匹的入村，眼底闪烁着绿色的凶光。
吴歧大笑着躺在地上，感受着自己的身躯被撕扯，看着幼年的自己被撕咬，无数混乱的声响在他脑海里翻滚，被压抑的魔性短暂占据他人格的上风，魔修渴望杀戮，渴望暴力，渴望自己心底的原始欲望，他睁开眼，露出一双和元定一样的猩红眼瞳。
“……吴歧？”
一身白衣的庄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尘不染，容姿胜雪。
失去理智的吴歧什么都不考虑，他伸出手，牢牢地抱住眼前人劲瘦的腰身，近乎献祭的吻上对方柔软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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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的呜咽悉数被锁在喉咙里。
眼神里的爱与欲毫无保留的望着对方清冷如谪仙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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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笙眼神微眯，轻轻发出一声喟叹。
“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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