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童话》檀苏

8、第 8 章

　　边媱和曾梁之间，是她主动联系得多些。
　　她平时工作忙，曾梁是个有眼力见的，除非有事，一般不会轻易打扰。

　　这通消息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道家里买了水果，问她喜不喜欢吃，送过来一些。

　　前头大橘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拽着她往前走。
　　饭后散步的时间，小区里人来人往，中心广场的方向，还传来接地气的歌声。
　　和不感兴趣的人一样，有些乏味。

　　边媱回：「不用了。」
　　把手机收回兜里，遛着大橘绕了小区半圈。夜色越深，深秋的气息越发浓重，边媱对着冰凉的手呵了口气，坐在花坛旁边，给明珩发消息。

　　边媱：「你和你以前那些对象，都是怎么散的？」
　　她身边能谈感情.事的几个朋友，初原婚后生活甜蜜，汤岑母胎solo，只有明珩是和经验丰富的玩家。
　　很快给了他靠谱的答案：「淡了就直接散了啊，顶多分之前给点好处，成年人嘛，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那也只是因为感情沉浮，露水情缘，轻轻放下便可。
　　不过，对她现在倒是有用。

　　明珩猜到她的打算，问：「你对曾梁没兴趣了？」
　　边媱：「差不多」
　　明珩：「啧，这顶多半个月吧，不会是真被你那室友勾了魂？你比人大多少岁啊，不怕他嫌你老」
　　边媱无语：「就你话多」
　　明珩：「我这个叫忠言逆耳利于行」
　　边媱：「我看你是闲得无聊要学狗嘴吐象牙」
　　明珩：「……」

　　两个人跟小学鸡似的在微信里左右互搏，明珩连着的三个省略号作为白旗投降，边媱怼了一通，顿时神清气爽，牵着大橘脚步轻快地回家。

　　*
　　进入十一月，东晟的年检终于告一段落。
　　同时，尹家的订婚宴开始造势，有关尹予深的财经报告上经常提及到这个话题。

　　边媱交际应酬的时候，难免会从旁人口中听说，前面几次心里还有些芥蒂，后来听多了，便觉得无所谓了。

　　月初的时候，边媱圈里有好友过生日，叫她去聚会。
　　明珩和寿星穿一个裤.裆长大的，特别给兄弟面子，一早就到了。边媱下班去实验室接上汤岑，刚到会所，明珩和寿星一人倒了杯满满的红酒，端过来劝酒，“哥们生日都来这么晚啊，要罚要罚。”
　　别人的好日子嘛，她当然要给面子。
　　仰头把酒饮尽，她揩去嘴边的酒液，把杯子倒过来。

　　寿星欢呼两声，问她：“初小七呢？没和你们一起来？”
　　“小七都怀七个月了，你请她来，也不看看她老公愿不愿意。”
　　初原一向很少缺席宴会，这次也是月份大了，被她老公拘在家里，这样的宴会是参加不了了。

　　相互寒暄完，等天完全黑了，大伙闹着要吃蛋糕。

　　让侍应生把蛋糕推进来，点蜡烛之前，尹予深姗姗来迟。
　　他今天只身一人过来，未婚妻没有一起，寿星拉着他又是灌酒又是侃的，边媱就当没看见，和汤岑一起在旁边吃东西。

　　汤岑往尹予深的方向看了两眼，凑到她耳边说：“不是都要订婚了吗，你说，他今天怎么不带冯霏一起来？”
　　冯霏是尹予深的未婚妻，边媱的高中同学。
　　和尹予深分手后，她一直刻意不去关注两人的情况，他回江城那年，边媱都在外面跑，就上次见过一回，自然不知道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到底如何。
　　“应该不方便吧，冯霏好像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是吗？上次我碰到她，胆子比以前大多了，这次他们两家的订婚宴搞这么大声势，也容不得她还像以前那样小家子气。”

　　以前读书时，她们和冯霏来往不多，彼此之间也没有意见。
　　但和尹予深在一起后，不管是初原还是汤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冯霏不顺眼，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评价。

　　边媱点了点头，顺着闺蜜的话，“也是，尹家对儿媳妇要求还是挺高的。”
　　汤岑同意，“说起来，尹家给你家下帖没？”
　　“下了，他母亲亲自来的。”
　　“亲自？”汤岑一言难尽道，“那你是不是不好拒绝，要去吗？”
　　边媱单手托着腮，在桌上捉了个橘子，边剥边摇头，“又不是没见过人订婚，干嘛去自讨没趣。边家有人做代表就好。”
　　“哎……要是没利益来往，你们还能断个干净。”

　　语音一落，包厢里即刻黑了下来，只有蛋糕上的蜡烛火光照亮周围。

　　一张张脸被烛光点亮，再好看的模样也有些吓人。

　　生日歌唱起，边媱在后方和汤岑对视一眼，默默加进大部队。

　　生日宴上的主力军今晚已经打算彻夜不归，边媱不打算熬夜，预备提前离场。
　　她晚上喝得有点多，胃里不太舒服，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看到走廊上的人影，猛地停下了脚步。

　　隔绝了包房里的喧闹，走廊上安静得有些过分。
　　无人路过，两道呼吸声都能被衬得如此明显。

　　边媱收回视线，装作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若无其事地折回包间，路过他身边的瞬间，男人站直了身子，向前迈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你换手机号了？”
　　清冽的薄荷香气里夹杂淡淡的酒气，避无可避地向她扑来。

　　边媱后撤一步，也不看他，就这样保持着安全社交距离。

　　尹予深把她的动作藏在眼底，叹了口气，重重地阖上眼，试图掩盖其中的失落。
　　曾经，他们亲密无间，边媱高考放榜那日，他给她告白，第一次把她抱在怀中说会对她好，边媱就看着他笑，眼里的泪花反射着灯光，亮晶晶的。
　　如今他在她面前，她都懒得给他一个眼神，两人之间一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山海。
　　他用十年换来一颗她的真心，又用十年让她全身都是这般戒备。

　　尹予深迫使自己退出回忆的泥沼，有些东西，想得越多越能在心口上扎刀。

　　他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站在原处，声音有些喑哑，“我想和你谈一谈。”
　　边媱掀起眼帘，眸中平淡无光，“如果是公事，东晟会有人和尹总对接，如果是私事……”她顿了顿，“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边媱还记得，她刚发现尹予深有二心时，也是这样要求和他谈一谈。他避而不说，边媱怀揣着一丝侥幸，去美国找他，撞见他养在外的那个留学生。
　　她自持身份，没有为难对方，但在之后和尹予深大吵了一架，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提了分手。从那时起，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和尹予深谈。

　　尹予深知晓她的脾气，沉默片刻，语气中多了分妥协，“那我等你愿意谈的时候再来找你。”
　　“不必了，尹总您是即将有家室的人，和前女友还有接触不好吧。”
　　“媱媱……”
　　边媱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我有事不能去订婚宴，提前祝您和冯小姐百年好合，如果没事，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性子一贯温和，鲜少用这样尖锐的语气和态度同人说话。

　　扔下这句话，边媱绕过尹予深，快步往包厢方向离开，好像身后有在追赶她的洪水猛兽。

　　被这家伙莫名其妙地拦住，边媱气得胃疼。

　　汤岑看她回来时脸色发白，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迎上来挽着她的手，“媱媱，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喝多了难受吗？”
　　再提尹予深也只是给人添堵，边媱摆了摆手，让侍应生端一杯温水过来，问汤岑，“你一会怎么回去？”
　　“我已经叫司机来接了，你呢？我帮你找个代驾？”
　　“不用了，我让曾梁来吧。”
　　……曾梁？
　　“就小七介绍的那个小赛车手？”汤岑疑惑，“不是打算断了吗。”

　　被尹予深一气，她还忘了这件事。

　　这个月有事一直叫曾梁帮忙，边媱都习惯使唤他了。上回她让对方不用送水果后就没再联系，明珩支的招一直没处使，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
　　江大研究生公寓。
　　4002室里，曾梁和陈渡拎着宵夜上来的时候，屋内一片烟雾缭绕，刚进屋，就踹到一个易拉罐，哐啷一串声响，坐在桌前吞云吐雾的几人含着烟，起身过来给二人搭把手。

　　陈渡蹙着眉，在鼻子前扇了扇，劣质的二手烟味疯了似的往鼻腔中钻，呛得不行。
　　他开着门在走廊上散了下烟味，才进了屋。

　　听说今天有什么比赛，隔壁寝室的人都到4002来看直播。
　　一屋子弄得满是烟酒味，一片狼藉。

　　他就迟几分钟的功夫，宵夜已经被一抢而空，唯一有良心的盛朝一边往嘴里扒面，一边喊他，“渡啊，我给你留了豆皮，这群人可太他妈恐怖了，跟饿死鬼似的。”
　　陈渡道了声谢，接过他递来的豆皮，找了个空位将就坐下。

　　曾梁抢到一份烧烤，刚打开饭盒，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对大家笑笑，把饭盒放在桌上，到阳台上去接。

　　盛朝小声说：“肯定又是女朋友打来的。”
　　陈渡眼睫一动，夹了一块豆皮，视线却似有若无地扫向阳台上的曾梁。

　　其他几人被盛朝那句点起八卦心思，把曾梁碗里的东西夹过来不说，还悄声问：“学长的女朋友谁啊？”
　　盛朝：“不知道，他也没说，不过比他大，都出社会好几年了。”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发出一声下流的起哄。
　　拖长的音调还没停下，曾梁便结束了通话，拉开门回来。

　　看到宵夜少了一半，他索性好人做到底，随手放下手机，端起饭盒递给大家，“我有事得先走，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你们分了吧。”
　　“学长好人一生平安，祝你夜夜笙歌哈！”一人嬉皮笑脸地把他的烧烤赶进碗里，其余的家伙跟着起哄，曾梁腼腆地笑了笑，被众人逗得满脸通红。

　　陈渡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双眸凝视着曾梁刚熄灭的手机屏幕。

　　一秒前，他清楚看到，上头是对方发来定位的聊天页面。
　　那人的微信头像，和边媱的一模一样。

　　曾梁离开后，其余人陆续回了寝室。
　　4002还满地垃圾，陈渡把脏饭盒清理干净，盛朝把啤酒罐全部扫在一块，见陈渡还没走，意外地说：“你今天在寝室住？”
　　“嗯。”
　　“我去，”盛朝一脚把易拉罐踩瘪，“那么好的房子都不去住，少住一天你得亏几十块啊！”
　　他没有反应，踢开脚边的易拉罐，径直走进浴室中。

　　洗漱出来，室友们在讨论最近布置的作业。陈渡独自坐在位置上，戴了耳机看书，吵闹的歌声抵抗不住纷繁的思绪。
　　脑海中，总是浮现那不经意间瞥到的聊天界面。

　　盛朝一直想找陈渡说话，但见对方埋头学习，只能摁下闲聊的心思。
　　他发现，本就寡言的陈渡，在今晚格外沉默。

　　*
　　另一头。
　　曾梁到边媱发来的地址时，没看见人影。

　　在微信上给她说到了，边媱回了个1，约莫五分钟后，曾梁看到她从会所大厅里出来。

　　边媱身后还跟上来一个男人，两人走出会所，那人一把拽住边媱的手臂，边媱挣了两下没挣脱，似是在和对方争论。
　　曾梁迎上去的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才上前喊道：“边媱姐。”

　　二人闻声望来，他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浓眉凤眼，肩宽腿长，目测比他要高出几厘米。男人面色微沉，眼眸像是淬了冰，对上他视线的瞬间，曾梁不禁打了个寒战。
　　压迫感不言而喻。

　　曾梁忽然有些后悔开口。
　　边媱的背景他清楚，她身边的人不说全部，大多数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显然，这个男人就是其一，为了边媱得罪这个人不是明智的做法。

　　他只好看了一眼边媱。

　　边媱脸色不太好看，用力甩开尹予深的手，她头也不回，拽着曾梁离开。
　　拉开几十米有余，她放开曾梁，靠在一棵大树上，重重地吁了口气。

　　曾梁问她：“边媱姐，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把车钥匙扔给曾梁，“去开车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那你等我一会。”

　　车开到眼前后，她坐上副驾，便阖上眼睛假寐。
　　曾梁不敢打扰她，把车内照明灯关了，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

　　边媱在车上睡了一会。
　　醒来的时间恰好，车刚开进江滨小区。

　　她歪过头，外头的灯光勉强把车厢照亮。青年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因为没有陈渡的分明，她不太看得清他的侧脸模样。

　　缓了一会，她清醒过来，坐直上身时，感觉到东西从身上滑下去，才发现是件外套。

　　边媱冷不丁提了一句：“我记得，江大和其他名牌高校有交换制度吧？”
　　曾梁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短暂忡怔两秒，“是交换生吗？”
　　“嗯，我在江大读书的时候听到过，研究生似乎可以去清大或者京大之类的高校交换半年？”
　　“是有这个制度，”说到熟悉的领域，曾梁比平时要显得健谈很多，“不过要求比较严格，交换过去的学生不止要完成交换学校的课业，江大这里的考核也不能落下。”

　　他找停车位停了车，又给边媱说了两件关于交换生的趣事。

　　笑话缓解了被尹予深纠缠的憋闷，边媱也没忙着下车，单手托着腮，等他说完，幽幽问道：“你可以申请这个交换生吗？”

　　曾梁尴尬地笑了笑，“我绩点勉强过，素质学分也差了些，还有相关的实习经历也没有达到要求，有心无力了。”
　　“你想去吗？”

　　车内猛地静了片刻。
　　曾梁呆呆地望着边媱，她只是懒懒散散地靠在副驾上，脸上染了些许薄红，眼帘漫不经心地垂着，半分知性半分媚态，带着一种青年人无法抗拒的成熟美。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当、当然想了，但……”
　　“你绩点已经达到了，其余的……东晟有个项目，你要是有意愿，可以跟着一起做，不过论文需要你独自完成，做得到吗？”
　　曾梁握紧方向盘，生怕边媱看出他的激动雀跃。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能、能！边媱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你能为我做什么？”边媱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打开门，迈出去一条腿，又转头说，“距离期末也不远了，好好复习和准备吧，别为其他事分心。”

　　曾梁神色一顿。
　　他听出了边媱的言下之意。

　　前一秒的兴奋忽然大打折扣，从车窗玻璃看到她的背影，心中衍生出一些复杂。
　　边媱主动联系他这一个月来，除了偶尔让他接送，带他去饭局外，并不碰他，就连拉他的手臂，刚才也是第一次。
　　他知道边媱迟早会厌，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曾梁叹气，下车把车钥匙还给边媱。

　　她原以为这个点陈渡已经睡了，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他竟不在家里。

　　浑浑噩噩地走到沙发上躺下，大橘蹭了蹭她的脸，呜咽两声。
　　边媱实在没有心思，摸了摸它的脑袋，哄道：“妈妈好累，不要吵妈妈哦。”
　　大橘似是听懂她的话，乖乖在沙发旁盘腿坐下。

　　迷糊间，边媱听到开门声，大橘立刻起身跑了过去，在玄关那里汪汪叫。
　　她蜷成一团，困倦地睁开一只眼睛，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靠近。
　　那人在沙发旁站了几秒，边媱意识到，那是陈渡。

　　在他要转身走开时，她鬼使神差的，拽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