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童话》檀苏

4、第 4 章

　　接下来一周，边媱都没有收到陈渡的消息。
　　公司最近事情很多，她刚回来，光是交接的内容就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抽空看看手机，确认是否漏掉了新消息，结果却是一次次失望。

　　就在这个节骨眼，边媱听说尹予深的订婚日期已经确定，给边家的邀请函，还是尹母亲自送过来的。

　　她和尹予深分手后，关系搞得太僵，边父对尹家一直颇有微词。
　　但两家在江城都颇有脸面，利益牵扯，总不会在面上闹得太僵。

　　订婚宴这个事，边父来公司时，特意询问边媱作何打算。
　　她想了想，蛮不在乎地说：“边家有人去就行了，我去了倒惹人家新娘子不高兴，而且那天我也不一定能抽出时间。”
　　边父想了想，也觉得可行，“那我也找人代出席吧，不稀得去。”
　　“那看看谁比较合适吧。”

　　本人不出席，也不能随便嘱托人。
　　边父和边媱商量好后，看她神色如常，跟处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似的。
　　张了几次口，字斟句酌好一番，边父才道：“媱媱，上次你妈妈给你介绍的那个，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边媱疑惑地拧了拧眉，方从混乱的记忆里扒出被李海龟鸽了的事，“哦，那个啊，对方没来，没见到。”
　　“没来？不是说好了吗？”边父对结果十分不满，语气中横生几分怨怼。
　　边媱劝他，“也没什么，谁还没遇到过什么紧急事件嘛。”
　　“媱媱，要不你看这样，爸爸帮你留意一下公司里还单着的男同事，有能力，以及家里比较简单这种，给你介绍一个？或者你请一段时间的假，去外面旅游旅游，说不定还能遇到个有缘的。”

　　边父从来不过问她感情上的事，乍一听，她顿时哭笑不得。

　　“爸，您放心啦，这事我心里有数的。”
　　边父一脸“真的吗？我不信”，却还是给女儿留了面子，“那好吧，我就先走了。”

　　起身把边父送出办公室，外间正激情洋溢的同事们倏地安静下来，连忙做出认真工作的模样，在工位上沉默埋头。

　　边父没说什么，她一走，员工们都长长舒了口气，不敢再造次了。

　　边媱冲助理小徐抬了抬下巴，说：“进来一下。”

　　小徐先是双肩一颤，随即紧绷着身子，在同事们同情的目光中，走进了办公室，背影里透露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尤其是听到边媱问他们在躁动什么，小徐不禁在心头为自己点蜡。
　　结结巴巴回：“要、要放假了，大……大家有点激、激动。”

　　今天是九月最后一天，国庆小长假就在眼前，怪不得会激动。

　　边媱笑，“又不是怪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小徐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她问：“我在江滨小区那套房，你记得把租房信息给撤了，这几天找人打理一下，我过段时间去那住。”

　　小徐先是一愣，再“啊”了一声，为难道：“那房已经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
　　“嗯，就这两天的事。”
　　边媱问：“合同签了？”
　　小徐点头。

　　她坐在办公椅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暗道最近诸事不顺。

　　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她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看看能不能和租户商量一下，给他换一套房子，如果不行，就付违约金吧。”

　　小徐犹豫了一下，想到租户来看房时礼貌却又疏离的帅气模样，那点隐隐私心爆发，一反常态地多嘴，“对方是江大的学生，因为离校近才租的，走的是合租合同，目前只有他一个人住。这个月新生入学，附近基本没啥空房了，他应该不愿意换吧。”

　　边媱才要道那就付违约金，话出口前，蓦地止住了。
　　或许是考虑到对方还只是个学生，改口：“他租了多久？”
　　“目前只租到明年一月。”
　　“暂且这样吧。”

　　没了事，小徐从办公室退出去，紧邻的同事见她这般若无其事地出来了，小声道：“边总没训你？”
　　小徐摇摇头，嘴巴微张，就见办公室大门又被拉开。
　　边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要是躁得慌，就先走吧，但放假回来谁没有按时完成工作，小心绩效。”

　　一阵欢呼四起，边媱甚至还听到有人喊“边总万岁”。

　　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外头的工位上，走得七七八八，唯独只剩下提前下班的愉悦氛围。

　　边媱回到位置上，看着电脑页面的各种报表和企划，总感觉空落落的。

　　忙了这几天，手上的事差不多处理完毕，难得有机会，她尝试了一下工作摸鱼的滋味。
　　结果谁知，刚打开朋友圈，就刷出一条新动态。
　　「近期最满意的设计，果然衣服都要靠人衬托，郎才女貌，怎一个绝字了得！」

　　边媱点开配图，加载完的瞬间，指尖一颤，像是尝了六月间未熟的李子，酸得发涩，涩得发苦。
　　她删了尹予深的所有社交账号，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他们的礼服试装。

　　更可笑，这位设计师，就是曾经给她和尹予深设计礼服那位。

　　工作摸鱼果然是会遭报应的。
　　边媱叹了口气，退出朋友圈后，对着手机页面愣了几秒。
　　然后点出明珩的聊天框：你有曾梁的联系方式吗？

　　*
　　国庆这天，艳阳高照。
　　江滨小区的植被刚被人浇了水，花瓣绿叶上垂着颤颤巍巍的水滴，将掉未掉，衬得鲜花更加娇嫩欲滴。

　　高大的银杏树挡住阳光，穿过缝隙亲吻在地面上光斑轻轻晃动，陈渡拎着行李箱从树荫下路过，走进公寓楼。

　　一片银杏落在行李箱上，边缘已经开始泛黄。
　　他拂掉叶片，领着帮忙搬家的曾梁和盛朝上了楼。

　　把行李收拾好后，陈渡订了一家美团评分很高的饭店，请二人吃饭，算作答谢。
　　国庆长假，江大留校的学生不少。恰逢一场电影结束，美食城的餐馆家家爆满，陈渡事先预订，都足足排了半个小时的队。

　　饭店有两层，木门和雕窗隔出一个半开放式的包间，颇有些古色古香之味。
　　曾梁和盛朝都是健谈的，有陈渡这么个闷葫芦在，气氛竟然也能活跃。

　　尤其是盛朝，他是个极好的倾听者，还会时不时给人回应。
　　忽然，桌上的手机亮起，曾梁对两人笑笑，边接边起身，陈渡听到他似乎说了声“边媱姐”。

　　这通电话很短，他人一回来，盛朝就一脸八卦地问：“女朋友吗？还是大姐姐？”

　　陈渡掀了掀眼帘，在曾梁脸上短暂地游离片刻。
　　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被盛朝逗出一片红晕，他只是笑着，没有吭声，却给了旁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这不，盛朝就开始激情询问：“不会吧！真是大姐姐啊学长，你们怎么认识的？”

　　曾梁回到位置上，“就朋友请吃饭，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盛朝哪里会信，“啧啧，都请吃饭了，修成正果不就不远了吗。”

　　暗示性极浓的话落进耳中，这暧昧的语调让人一阵烦躁。陈渡夹了一筷子菜，埋头用餐，可耳朵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愣是把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曾梁说只是放假了去聚一聚，让盛朝别多想；还说刚认识没多久，对方事业有成，工作之余需要一点其他社交，才想到他。

　　言语之间，极力在撇清两人的关系，却又让人不得不多想。
　　而盛朝就是他放下饵钓的鱼，次次上钩。三言两语间，已经深信对方肯定是对曾梁有意思，开始支招怎么稳稳拿下。

　　一桌的菜食不知味，陈渡把筷子一放，动静有些大，引得二人向他望来。

　　他握拳虚掩着唇咳了声，“我吃完了，出去抽根烟。”
　　“吃完就抽……啊……”盛朝的话被他远远抛在身后，陈渡头也不回地走到阳台上，这人俨然成了顾客们的抽烟圣地，全都在吞云吐雾。

　　陈渡站在护栏旁，兀自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浓郁的烟草味把思绪包裹，隔绝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抚平刺在心头的杂乱荆棘。

　　可是没有持续多久，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醉酒的晚上。
　　凌乱的床单、蜷缩的脚趾，还有她贴在怀中微颤的双肩。他忍得辛苦，还是当场就露了拙，她惊讶地笑了笑，教他如何放松，如何反客为主，如何在丛生的欲.念中沉沦。

　　只不过，现在看来，在对方眼中，这只是一场可以抛之脑后的露水情缘罢了。

　　陈渡又狠狠抽了两口烟，咬在唇间的香烟上下晃了晃，烟头的白灰簌簌散落，掉在了他的袖子上。

　　从兜里掏出手机，陈渡把存在备忘录里的号码删掉。
　　切回主页面时，看到有一条微信消息。

　　是房东发来的。

　　就两个字：「在吗？」

　　陈渡对这房东有点印象。
　　二十五六的年纪，长相一般，穿了一套修身的OL装，有着职场女人特有的干练。在电话中联系时，陈渡感觉到她有些敷衍，看房结束后，倒是热情起来，主动要了他的微信。

　　这条消息发过来一个小时有余，并无后续。
　　陈渡不是看不出对方心思，也不打算回得这么勤。

　　他摁灭屏幕，熄掉了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