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童话》檀苏

3、第 3 章

　　他说完话，唇角遗留轻微上扬的弧度。
　　不是天生的微笑的唇，这样稍稍一勾，配合起说话内容，讽刺感如夜风迎面扑来。
　　把边媱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酒量说不上好，但纵横酒局多年，不论是从交际，还是自身安全上，对市面上的酒，都能勉强认个七七八八。

　　往杯中望了望，细细一嗅，边媱认出来了。
　　是长岛冰茶。

　　失.身酒中非常常见的酒类。

　　主动搭讪被人反压一头，边媱又不是什么经验丰富之人。
　　过了好几秒，才故作镇定地反问：“担心我会做什么吗？”

　　陈渡提起眼皮，又笑了一声，眸中宛若霜雪漼溰，渐渐化去，透露出了几分温度。
　　他碰上边媱的杯子，呷了口酒，颈间喉结滚动，晃动的线条蕴藏着一股属于年轻人的性感力量。

　　边媱微怔，随即连忙喝了一口，掩饰她的波动，“你是职业赛车手吗？”
　　赛驰俱乐部偶尔也会有职业车手光临，今天陈渡的表现亮眼，尤其是转弯时的那个超越，不怪她有这样的疑惑。

　　陈渡倚着护栏，远眺天边，摇了摇头，“我还是学生。”
　　“和曾梁一样在俱乐部兼职？”
　　“差不多吧。”
　　“那你也会带人上山跑吗？”她一顿，“没别的意思，想看看有没有预约的机会。”
　　陈渡扭头看来，“你不怕？”

　　他几乎是在她的语音落下后问出声，还是理所当然地反问。
　　边媱没有察觉其中的违和，自顾自想象着在山路上疾驰的感觉。

　　有点心悸。

　　她说：“慢点的话，应该不怕。”

　　陈渡“哦”了声，语调又恢复平淡，“有钱我就会带。”
　　边媱错愕片刻，随即勾了勾唇，“那挺巧，姐姐有的是钱。”
　　“就怕姐姐没胆上我的车。”他刻意加重了“姐姐”这个称呼，让平和乖顺的语气多了几分揶揄讽刺。

　　边媱不善言语撩拨，遇到的还偏偏是这样难搞的家伙，顿时哑言。

　　夜色更浓，露天吧台外正对的是一条广阔江面。
　　夜市的喧闹被他们尽收眼底，跨越江面的大桥上霓虹绚烂，连同室内传来的起哄声，把露台一隅衬得更加冷清。
　　好像，所有的热闹、繁华，都只属于他人。

　　不知不觉间，边媱喝完了杯中的酒。

　　这些似乎还不够，她又重新去取了一瓶度数低的红酒，拽过一张高脚凳，给自己倒不说，还特意给陈渡满上。

　　酒代替了言语，成为两人交流的桥梁。
　　边媱丝毫没有节制，一杯接一杯下肚，期间初原发来消息说可以走了，她想也没想，回复说还有事，你先回去。
　　回完消息，再眺望远处的时候，灯光在眼里连成一片，重复成好多个，模模糊糊地看不出具体模样。

　　小脑被酒精催麻，她胆子肥了些，继续和陈渡搭话。
　　聊的东西西一榔锤东一棒子，要么问他车技怎么学的，要么用一副“我对你好”的说教口气，说小孩子要好好读书。
　　陈渡话少，又有醉意上头，回答都很敷衍。

　　直到看见里面人影攒动，不似刚才那本闹腾，他道：“好像要结束了，有人走了。”
　　边媱闻声望来，看的是他。看到眼前好几个陈渡，歪的、斜的、重叠的，还横向移动。
　　她甩了一下脑袋，身体迟钝地感觉到难受，趴在栏杆上，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前男友就在里面。”

　　陈渡愣了愣，视线在她和酒吧里快速游离几次，端着酒杯的手下意识捏紧了杯柱。

　　边媱全无所觉，远远眺望着江面，继续道：“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在一起十年，现在他要和别人订婚了，看起来还挺幸福。”

　　陈渡放松捏紧酒杯的手，语气淡漠：“然后你在这里买醉。”
　　边媱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你这个人好无聊，一般不应该出言安慰我几句嘛。”
　　“那你想怎么安慰？”
　　看他懒懒散散地倚着，一只手还捏着酒杯把玩。

　　边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扯住陈渡的衣领，把他拽过来，脸凑了上去。

　　唇与唇的距离相差分毫时，她停住了。

　　面颊上一直有气息刮过，不知是风还是对方的呼吸。陈渡望进她水波潋滟的双眸中，清晰地捕捉到里面的躲闪和犹豫。
　　抓着他衣领的手有轻微颤抖，就像准备上台演讲的腼腆女孩，明明生涩，却还要装得熟练老成。

　　在边媱阖上眼的瞬间，陈渡推开了她。

　　她僵硬在原处，忽感难堪。
　　仓皇地收回眼神，想要离开，脚刚着地，突来一阵晕眩，边媱一个趔趄，撞到了他的身上。
　　额角磕到青年的下颌，她听到“嘶”的一声，疼痛降临，一并带来衣襟前的湿润感。紧接玻璃碎裂声传来，有碎片擦过脚背。

　　陈渡来不及收开手上的酒杯，只好抓着边媱的手臂扶了她一下。
　　等人站稳，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正好看到被红酒打湿的衣服。

　　连忙从包中拿出手巾帮她擦拭，探去一半，惊觉位置不太合适，手便这样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一时忘记收回。

　　被打湿的衬衣布料柔软单薄，过水后紧紧贴着肌肤，勾出曼妙的峰峦曲线。
　　陈渡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喉结轻滚，扶着她的那只手掌心发烫，听到她有些委屈的声音“我给钱你也不带我跑吗？”

　　他不知道边媱为何又会重提这个过去的话题，可见到她眼中的水光，和被醉意染得妩媚的娇容，只觉喉头发紧，说不出一句拒绝。

　　好半晌，他喃喃回答了一声。边媱瞬间漾开笑意，搂住他的脖颈，吻了上来。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灯红酒绿，衣香鬓影，醉意滋润过的土地上，欲.念丛生，成为点火的诱因。

　　陈渡和边媱离开的时候，避开了众人的耳目。
　　刚走进屋里，她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直接跌进他的怀中。

　　陈渡肌肉紧绷，汗液从额角流到下颌。

　　灯光幽暗，低吟婉转。

　　窗外，一场雨毫无预兆地悄然落下。
　　水珠淋湿了玻璃，留下一道道蜿蜒线条。

　　*
　　边媱这一觉，持续到快中午。
　　睁眼看到陌生的场景，她愣了很久。宿醉后的大脑被疼痛麻醉，缓过来后，回忆纷至沓来，木然地转过头，旁边是青年安静的睡颜。

　　他睫毛很长，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阴影，唇红肤白，样子很乖。

　　揉了揉太阳穴，边媱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一片茫然。

　　她的成长环境，见多了各种饮食男女的露水情缘，也看惯了用金钱来维持关系。真到她面对，倒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
　　这孩子，还是个雏儿。

　　边媱从床上起身，腿心还在疼，避免吵醒陈渡，她放轻了所有动作，下来时的姿势不免怪异。

　　刚床上衣服，便听到手机嗡嗡地震动。
　　在地上的外套下捡起手机，显示的是杨主任的来电，边媱顿时一个激灵，赶垃圾般把脑海中的烦心事扔了出去，钻进浴室里接通电话。

　　“媱媱，你到哪了？”
　　平缓的声音似一道惊雷，劈得她舌头都打结了，“我、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你这是？”
　　“没、没……”边媱迅速整理情绪，张口扯谎，“昨天晚上小七有点事，我一直在陪她呢。”

　　小七是初原的小名，虽然把好友提出来挡枪有些不厚道，但这是最好的搪塞办法。

　　杨主任果然没怀疑，“哦，那你快点过来，外婆做好了饭等你呢。”

　　挂断电话，边媱长长吐了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俯身捧了凉水往脸上浇。
　　彻底冷静下来，她简单洗漱过后，走出洗手间。

　　陈渡还没醒，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时间紧迫，现在也不是和他商量后续打算的好时机，边媱拿了张纸，在上头写下联系方式，数了一下身上的所有现金，把它们一起压在陈渡的手机下。

　　*
　　她走后没有多久，陈渡才醒来。
　　光线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偌大的房间灰蒙蒙一片，鼻尖似乎还残留她身上特有的玫瑰木香。陈渡手一伸，身旁空空如也，被褥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

　　他坐起身，静心去听屋里的动静，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沉寂。

　　眼帘微阖，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
　　陈渡迅速穿上衣服，发现床头柜上的那一叠红色现金。

　　整整齐齐摆成一叠，被手机压着，白色的纸条上有一句留言：
　　我有急事先走了，房间多订了一晚，你可以晚点退。我的联系方式：13xxxxxxxxx（边媱，微信同号）
　　陈渡数了一下现金金额。全是红色的毛爷爷，七千多。

　　还真是出手可谓阔绰，陈渡忽然觉得，昨晚她提的并非那么心血来潮，多少是有一点考量在里面的。
　　哼笑一声，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朝垃圾桶扔去，却擦过边沿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