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28、天生皇后（2）

　　这时，霁月端着一个漆皮描凤大托盘，上放两炳短刀走到柳昭仪与张昭仪面前。
　　“柳昭仪、张昭仪，请吧！”
　　短刀寒光闪闪，唬得众人退后三尺。柳昭仪与张昭仪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韦月眉凝眉，道：“皇后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把刀刃拿出来？”
　　仙珠笑道：“皇贵妃身体不好，就别管了。我刚刚说得清楚，柳昭仪与张昭仪都已经动武，肯定是恨对方入骨，所以也别客气。拿起刀，给对方一刀，消了心头的恨，往后就和和气气做姐妹。”
　　韦月眉怒责，“皇后统领六宫，宫妃犯错，有规劝训导之责，怎能拿刀出来，令宫妃互残！”
　　仙珠用指撑着太阳穴冷笑，“皇贵妃说得好啊，我刚回宫不久，之前管束后宫之事不都是皇贵妃在做？听柳昭仪与张昭仪的话，两人分明积怨已久，皇贵妃也不是不知，为什么不将两人调换住所，而要任由她们针尖对麦芒，闹到今日的地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仇恨如此深结，也难辨是非。何况我刚回宫，根基不稳，威望不重。不可能凭我几句话，她们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不如痛痛快快给对方一刀，才是了结。”
　　韦月眉捏着拳头，哆嗦道：“我要告诉皇上去，皇上不会许你这么胡闹的！”
　　仙珠掩口大笑，“你去吧，去吧。我倒要听听皇上会说什么。你入宫时间太短，不知道我在宫里做皇后的时候，胡闹的时候比这多多了。你去问问，往昔我胡闹得再厉害，皇上可曾皱过一下眉头？”
　　仙珠的话句句扎在韦月眉的痛处，没错，仙珠做皇后的时候，她在宫外。就是小时候，弘毅对她哪里皱过眉头，满满都是宠溺。
　　柳昭仪、张昭仪看到韦月眉的表情，不明白的瞬间也明白了。在这后宫，恐怕就是皇上来了，也未必能救她们。两人对视一眼，忙携手跪在仙珠脚边，哭道：“娘娘开恩，臣妾知错了。往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起口舌之争。”
　　仙珠仍是笑，“你们往后真的不起口舌之争？可不要怕啊，刀子在这里，新仇旧恨——”
　　“不不不，臣妾真的知错了！”
　　本来准备看笑话的众妃也被震住，心服口服，一齐跪下祈道：“请皇后娘娘开恩饶了她们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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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咏阳和晓瑾躲在帘后偷看，见到仙珠四两拨千斤，把众人治得服服帖帖。咏阳捂嘴偷笑，晓瑾却是叹服。
　　“小兔崽子，在干什么？”昊麟在她们头上各敲一下，道：“偷听什么呢，还不快走。”
　　晓瑾窘得满脸羞红，赶紧拉着咏阳，跟着昊麟走出凤鸣宫。
　　咏阳骄傲地道：“皇叔，你看我皇阿娘，刚刚厉不厉害？那些宫妃一看到刀，腿都软了。”
　　“你皇阿娘当然厉害，女中豪杰。从小就什么都敢。”
　　晓瑾羡慕地道：“姑姑太威风了。”
　　“不是她威风，是她身上的翟衣威风。”
　　咏阳不服气地道：“皇叔，你是说皇阿娘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昊麟刚要说话，只见弥乐拿着弓箭匆匆往前走去。
　　“弥乐！”咏阳大喊一声，三步并做两步，扯着弥乐的衣服，“你去哪里？”
　　弥乐回头，见是咏阳，笑道：“是你啊。看我刚得了一副新弓，正准备昙华，邀他一齐去箭亭射箭。”
　　咏阳一听，忙笑道：“这么好玩的事，怎能不叫上我？”
　　“你？”
　　“我怎么呢？！”咏阳拽着他不许走，招呼昊麟与晓瑾，“我们也一道。”想一想，干脆把单望都请上，人多也热闹些。
　　昊麟笑道：“你这小机灵鬼，什么人多热闹些。分明是怕被责骂，干脆拉起多多的人，哪怕被骂，也是法不责众。”

　　柳昭仪与张昭仪手拉着手，哭哭啼啼走了，众妃见她们走了，也都散了。
　　淑妃落在最后，原来这淑妃不是别人，就是当初的黄婕妤。过了这么多年，过去的旧人病的病、死的死，就留下她一个，渐渐升到妃位。
　　黄淑妃走到仙珠面前，还未跪下，仙珠一把将她拉起。黄淑妃泪眼凝噎，如珠哽喉。
　　仙珠忙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黄淑妃摇头，“不要紧，皮外伤。”
　　“那就好。”仙珠扭头，让霁月拿药膏来，亲自为她敷上，“这是御医院新贡的药膏，最是平疤抚痕。等伤口痊愈后，抹在疤痕上，早晚按摩两次，十日后就会皮光肉滑，不留一点痕迹。”
　　黄淑妃凄凄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是皇上特赏给娘娘的吧，还是娘娘自己留着自用吧。对于臣妾而言，不留痕迹又如何，不过都是韶华老去。”
　　仙珠叹道：“你怎么这么说，往昔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黄淑妃低着头，笑着问：“敢问娘娘，往昔的臣妾是怎么样的？在宫里的时间太久，臣妾自己都不记得了。”
　　仙珠唏嘘，轻声道：“你忘了么，我还记得呢。你与秦婕妤一起来凤鸣宫，给我讲《女诫》。我就带你们去箭亭，把你吓晕了过去。上元节那日，你猜中灯谜，拿走最后一盏柿子灯。”
　　“臣妾想起来了，是那般，是那般。”
　　黄淑妃的头越来越低，眼泪滴答滴答，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仙珠一直把她送到门口，目送她的背影慢慢远去。上元节那日，也是这般，所不同的是目睹她欢天喜地提着柿子灯渐渐远去。
　　当年的黄淑妃虽然是婕妤，但却是对未来怀有美好憧憬的婕妤，步态轻盈，举止温柔。
　　而如今，都变了……
　　这四面面的红墙，困住多少青春，多少年少，摧毁了多少美好的生命。
　　不知从何处飘来残杏，仙珠伸出手去接那细小的花瓣。
　　一点、两点、三点……
　　轻轻点点如染红霜。
　　突然，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掌紧紧握住，收回来放在他的心口上。
　　没有开解，没有承诺，甚至没有语言。
　　他们就那么久久站着，像过了一生一世，又恨不得马上就到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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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咏阳来找昙华时，意外地发现常棣也在这里。她总以为他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昙华看到咏阳时，脸上少见的闪过一丝窘迫，拉着咏阳就要走。这样的反常倒引起咏阳的好奇，你越是要我走，我越是不走了。
　　她把手里的弓箭放下，吵着要喝茶、吃点心。
　　端茶上来的宫女，垂手而立，咏阳认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是与常棣在甬道拉拉扯扯的人。
　　她走到那宫女面前，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真是一张我见犹怜的可爱模样。巴掌大的小脸蛋，羞怯含泪的大眼睛。
　　咏阳噗嗤笑道：“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昙华哥哥，要不把她给我带回雏凤宫去吧。”
　　昙华一贯是大方的，随意的，身外之物从不在意，今日却支吾起来，被咏阳逼得满脸通红。
　　常棣道：“此女恐不能随公主去雏凤宫。”
　　“为什么？”咏阳惊讶地问。
　　“因为她有疾，是个哑女。”
　　咏阳这下更加吃惊了，宫里甄选宫女有一套严格的标准，绝不会让有疾病的女子混进来。可见，此女变哑，是入宫之后。但是她变成哑女后，为什么又没被遣送回家呢？
　　咏阳低头看到哑女的双手，掌纹纵横，沟壑林立。唏嘘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浣衣局？”
　　哑女抬起头，她是讶异于咏阳的冰雪聪明。
　　咏阳放开她，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这也没什么难猜的，变成哑女还不被遣送走，也只有浣衣局可以呆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常棣抢先一步，道：“回公主的话，她叫小鹦，鹦鹉的鹦。”
　　咏阳笑了，对着常棣道：“这个奴婢到底是我昙华哥哥的奴婢，还是你的奴婢？”
　　昙华讪然，退后两步，拱手道：“小鹦原来是吾奴婢，她变哑也是因为吾。”
　　“为什么啊？”咏阳追问。
　　“吾小时刚入宫，不爱读书，常与奴婢玩耍。吾姐迁怒，误会了小鹦……是吾害得小鹦不能说话，被迫在浣衣局浆洗衣服。吾这次也是拜托昙华收留小鹦，给她一个安生的地方。”
　　这样的皆是合情合理，韦月眉对常棣读书要求之严，就是一贯不与她来往的咏阳也是有耳闻的，心中对小鹦的遭遇十分同情。
　　“迁怒于人是最下作的事情。”咏阳的手怜惜地在小鹦脸上滑过，“你来伺候我昙华哥哥，算是找对人了。我这个哥哥吃了很多苦，是最能体谅人心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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