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27、天生皇后（1）

　　后宫的众妃，听闻仙珠怀孕，心情更是复杂。
　　以前，仙珠没回来的时候，众人都没有怀过子息，反正大家都没有，所以不存在谁嫉妒谁，谁眼红谁。
　　现在，唯一的公主出自沈氏，她如今又怀身孕，难免各有各的想法。
　　其中最难过的人莫过于韦月眉，前几年虽宠爱稀疏，可这两年也算独占皇上，这么久都没有怀孕，沈仙珠回来一年不到就有了。
　　好事者在背后嚼舌根，说，要不是幽兰宫的风水不好，不然就是皇贵妃自己有问题。
　　话传到韦月眉耳朵里，气得她大发雷霆。把幽兰宫的东西砸得一塌糊涂。
　　她揪心地哭道：“谁说我生不出孩子？谁说我生不出？”
　　谁说她生不出孩子，常棣不就是她生的！
　　她没有任何问题，是弘毅不要她的孩子！
　　在他的心中，除了沈仙珠，无论是谁都不配给他生儿育女。
　　她一掌拍在桌上，千万恨意都在这一掌里。
　　“娘娘，别说了！”锦儿抚着她的心口，“小心隔墙有耳。”
　　韦月眉紧紧咬着唇，满腹委屈又满腹怒气。
　　事到如今，她再不想想出路，这一辈子就完了，彻底完了！

　　仙珠回到禁庭，不知道如何处置的昊麟也跟着回来了。昊麟身在禁庭，吃喝不愁，却又无事可做。俨然成了孩子王。领着孩子们淘气，把自己小时候做的坏事又干一次。
　　男孩子喜欢舞刀弄棒，他就组织大家在箭亭射箭。这样的事，咏阳怎能缺席。她又继承了仙珠的敏捷，弘毅的不服气，不下半个月，箭法大有长进，
　　昊麟夸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咏阳的箭法比皇阿娘的好多了。
　　听了这话，咏阳的瘾头更大，简直比男孩子还上心。每天都要拉着弥乐、昙华去箭亭。
　　这天，咏阳、弥乐前脚刚走，韦月眉就来到箭亭。不，或许应该说，她一直在暗处，就等着咏阳与弥乐离开。
　　“你的心可真大！在这里给仙珠带孩子了。”
　　听到这话，昊麟倒也不恼。翘着腿坐在椅上，拿着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里的弓。
　　“我和你说话呢！”
　　“听到了，我又不聋。做孩子王不好么，我挺喜欢孩子的，可惜自己没有。”昊麟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不正眼看韦月眉，“和孩子们打交道容易得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和你呢，要我说什么好。”
　　韦月眉暴躁地道：“和我没话说也可以，我其实也没什么话同你说！但你难道忘了，是你先来找我，要我同你合作。都过了这么久，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昊麟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亏你还是读书人，没听过一句话，十年磨一剑——”
　　韦月眉冷笑，“十年？我等的起，你恐怕等不起。仙珠要是生下个皇子，你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喔，对了。听说他曾有密旨，是立昙华为太子——”
　　昊麟拿起手里的弓向着韦月眉发出冷箭，射在她身后的大树上。
　　“韦月眉，别拿话来激我，咱们半斤八两。我们现在是和则两利，斗则两伤。”
　　韦月眉面不改色，拔下背后树上的箭矢，用力折断。
　　“向女人放箭，你现在也只有这样的本事了吗？”
　　昊麟怒气冲冲看着韦月眉，转而放下弓箭，拍起手来，“好好好，韦月眉，你真是能成大事者，如今就有桩事情要你出力。”
　　“我在深宫，能出什么力？”
　　昊麟向她勾了勾手指，等她走近一些，压低声音，“夷狄使团马上就要来京师了……”
　　韦月眉眉毛一挑，“你还跟夷狄人有来往？”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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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珠回宫，重新入主凤鸣宫，看到宝案上原封不动的凤印与皇后宝书，莫说仙珠恍惚，就是霁月也常常失了神。于无人处，不是掐掐自己的脸，就是咬咬自己的舌头。仙珠也常常睡着睡着，突然醒来，不禁问自己：这是哪里，她又是谁。
　　弘毅倒很安然，与旧时一样。下了朝，处理完公务，即到凤鸣宫。哪怕仙珠不同她说话，光听咏阳与晓瑾叽叽喳喳也觉得好。
　　朝官抵制仙珠的身份，与皇上搞起拉锯，但在仙珠怀孕之后，突然偃旗息鼓，软了下来。
　　毕竟是皇嗣要紧。
　　大家心知肚明，仙珠若真能诞育皇子，就不单是皇后，未来还有可能是太后。得罪未来储君的生身母亲，是大大不智之举。
　　朝官软和，弘毅也退一步。仿佛与大臣心照不宣达成某种默契。

　　回到禁庭，仙珠再不愿意，也少不得要应付繁文缛节。弘毅知她不耐烦，便用皇后凤体违和为由，阻了众人。
　　仙珠乐得龟缩于凤鸣宫内，下雨就看咏阳作画，天晴就看晓瑾刺绣，有时去看看昙华，偶尔也召弥乐入宫说会话。明知如此静好的生活不可长久，宁可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多一日，算一日。
　　仙珠不管宫事，宫事却并不会少一件，往昔都是韦月眉主事。
　　但谁愿意当这便宜掌柜，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韦月眉也不肯管了，索性推说身体不适，任凭下头人闹去。
　　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禁庭里最多的就是小人与女子，无风还起三尺浪。
　　没人约束，个个像春天的虫子蠢蠢欲动。时间一久，幺蛾子就闹起来。
　　同住在丽蕊宫的柳昭仪与张昭仪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继而动手，一个拿剪子，一个拿簪子把来劝架的淑妃给弄得见了血。
　　出了这么大的事，哪个也担不起责任，宫奴赶紧儿到幽兰宫报信，吃了闭门羹，正急得抓耳挠腮,又是求爷爷，又是告奶奶，围着锦儿胡缠。
　　锦儿笑道，猴崽子，莫来缠我。这宫里又不是只有皇贵妃一个主子。
　　宫奴忙问，姐姐，指的是——
　　锦儿下巴颏一抬，指了指凤鸣宫的方向。

　　宫奴来凤鸣宫报的时候，昊麟正好也在，与咏阳、晓瑾一道在踢毽子。仙珠沉着脸，肃然不语。昊麟便对她笑道：“怎的，还发愁了？大不了等二哥哥去处理呗，一桩小事。”
　　仙珠转面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小事而已。”说完，便对奴子说，传她的话，请柳昭仪、张昭仪、淑妃还有其他妃嫔都来凤鸣宫。
　　众妃收到信，片刻之后蜂拥而至。
　　大家心里清楚，皇后是要杀鸡儆猴，给她们立规矩。作为众妃之一的韦月眉也来了，一贯推崇简素的她今日着意装扮，紫英冠，凤头钗，石榴长裙，淡淡紫罗色罩衣，端的是雍容华贵，瑞丽天成。
　　大家相视而笑，心里窃喜，等下有好戏看了，与韦月眉见礼后，按品阶进去。
　　没有进入凤鸣宫之前，多少人在心里把凤鸣宫，这皇宫中最神秘的地方幻想了无数遭。它的布置、装潢、用物，皇后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怕是宫奴身上的一根丝、一根线都有无穷无尽的想法。
　　应当是猜不尽的荣华富贵，看不完的金银玉裹，人间最风流。
　　但从踏入凤鸣宫才发现，所有的想象都是空的。是拳头落在空气里，自己反跌了个大跟头。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风流之地，不过是有了一位风流之人，才把那地衬得风流罢了。
　　皇后如一轮艳阳端然坐在主位，半旧的墨绿蓝色的翟衣裳绣着金丝彩凤，透出岁月的柔光。身上的珠宝不多，亦不繁复。脖上挂着一串上好的东海珍珠于翟衣相映成辉。
　　这时众人才知，华美的珠宝不算什么，金装玉裹的宫殿也不稀少。稀少的是穿旧的翟衣。
　　这是除了皇后再也没有人能拥有的东西。有了这件翟衣，她根本不用和谁去比，和谁比她都不屑。
　　众妃向着仙珠叩礼，她皓月般明亮的脸庞扬起温柔的微笑，抬了抬手，示意大家起来。
　　“大家坐吧。”
　　宫奴鱼贯而入，端上各式小几，上面放着茶果点心，都是平日宫妃们喜爱的。
　　原来严怀恩早拿来众妃名册，将她们的喜好秉性，家事身份一一向仙珠介绍过。
　　仙珠也知道，这些女子都是在她出宫后，弘毅召来填充寂寞的工具人。但望着这么多张美丽芳华的脸，她心里为这些女子感到可怜。再想到，她们如果还要为虚无缥缈的宠爱勾心斗角，相互残害就越发可怜。
　　望着花朵一般的脸，仙珠不由想起死去的吕蘅。因为对弘毅动了春心，一路陨落，变成最悲剧的悲剧。
　　柳昭仪与张昭仪也来了，两人重整了妆容，更换了衣服，脸上却依然愤然，仿佛还有许多话说。
　　柳昭仪先忍不住，张嘴边哭边诉，张昭仪见她抢得先机，也不甘示弱，拼命哭着为自己抱屈。
　　仙珠也不阻止，等她们说完，方道：“你们都说完了吧。你们都有理，但闹到我这里，就不是有理没理的事。身为宫妃，最要紧的是体面，你们又住一宫，更要团结。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拿剪子与簪子，动起手来。本宫说一句心里话，既然要动武，至少也要拿刀动枪才够真章。”
　　这时，霁月端着一个漆皮描凤大托盘，上放两炳短刀走到柳昭仪与张昭仪面前。
　　“柳昭仪、张昭仪，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