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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把一切给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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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毅扫视一眼,看那堆奏疏已经念得差不多,遂道:“刚刚好不容易睡着,都被你搅了,你得赔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是为了谁操心,居然被他倒打一耙。
“你别生气,我的要求不高。你给我读读书,就一笔勾销。”
说着,他拿出一本书塞到她手里,“这本《资治通鉴》我读了十几遍,常读常新。也不拘从哪一章哪一节,你翻到哪儿算哪儿,想怎么读就怎么读。”
仙珠翻着被他摸毛卷了边的旧书,“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最不喜欢读书了,这上面的字,我每一个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叫我给你读,那不是污浊了你的耳朵?还是请皇贵妃来吧。她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一定读得比我好,感悟也比我深。”说完,把书一扔,扭头就要走。
弘毅揽她的腰,道:“她不是不在这儿吗?你总不能让人把晓瑾请过来吧?”
“住嘴!”仙珠掀开他的手,盘腿坐在床上,翻开书页。举着书,开始坑坑巴巴读了起来。没读上三页,他是越听越精神,她的眼皮打起架来。
“不读了,不读了。”她把手里的书往他怀里一塞,把衾被抢过来,滚滚包在身上,把头一歪,倏然又困过去。
弘毅调换了个位置,把大部分床都让给她。自己拿起书,专心致志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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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掐指一算,皇上在行宫已经住了几个月。
仙珠料得不错,册封晓瑾为护国公主的圣旨一下,满朝文武像炸了锅一样。
他们纷纷给皇上进言,怎么能封罪人之女为公主,还是护国公主?
不管谁来说,弘毅都是不为所动。
朝臣纷纷揣测,皇上如此反常,一定是受到奸妃蛊惑。
那个奸妃——沈仙珠无疑了。
叶魁觐见,不敢妄评沈晓瑾为护国公主,他只担心仙珠会如何处置昊麟。
“皇上真的决定让皇后来处置梁王吗?”
“难道有何不可?”弘毅捏着一枚棋子,正在思索一招死棋,“叶卿是在担心什么?”
“臣担心皇后会妇人之仁,会放虎归山。”
弘毅摇摇头,“多虑了。皇后那个人,我比谁都了解。她常说仙人送珠,皇后命格是禁锢她一生的枷锁。这句话一点没错,沈家人从小就把她当皇后培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受百世爱戴,万民敬仰的好皇后。她是对昊麟有私心,但这私心能凌驾到她的理智,能凌驾于国本之上吗?恐怕不能吧。”
“皇上能笃定皇后不会徇私?”
弘毅笑着把棋子放在棋盘,一盘死棋迎刃而解,源源活水不断而来。
“她要是真徇私,就会放昊麟回潞北,但你看,她现在是怎么做的?她把昊麟留在京师,留在行宫,那么多眼睛盯着,对于昊麟就是一种变相的监禁。”
叶魁恍然大悟,“皇后这么做是不信任梁王吧。”
“仙珠非不是不能信任昊麟,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昊麟根本不值得信任。”
“仙珠,让我回潞北吧。”昊麟像孩子一样在仙珠身边撒娇。
仙珠像哄孩子一样笑着说,“昊麟,不要回潞北了。还回去做什么,留在京师多好。”
“你让我留在京师也可以,造一座梁王府,我住过去。”
仙珠还是笑,“好啊,我就命人造一座王府。”
昊麟急得抓耳挠腮,失去耐心,他不想留在弘毅的眼皮子跟前,嚷道:“这一切是不是弘毅的意思,是不是他——”
“不关他的事。”
“你?你为什么——”
仙珠语重心长地说:“做富贵闲人就安安份份做富贵闲人吧。昊麟,我想不出怎么处置你,你太多想法,又不老实。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但是,你暂时不能离开。”
“等我确定一些事情——”
“你要确定什么事情,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确定?”
“我不知道。”
昊麟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
如果说过去弘毅如此对他,他能找仙珠出头,而现在仙珠如此对他,他根本连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弘毅厉害,对付他的刁滑用了一招光明正大的阳谋。过去,他常利用仙珠关心则乱的心理去对抗弘毅,如今弘毅把处置他的权力放到仙珠手里。
仙珠能确定他的安全,内心有了安全感,也就会思虑得越深越远。昊麟气绝,又不敢逼仙珠逼得太紧。因为仙珠也是个聪明人,逼得太紧只会引起她的疑心,他只能另想其他出路。
昊麟“偶遇”霁月的时候,她正拿着把小剪刀给沐浴后的乖球儿修理毛发。单致飞正站在她的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咳、咳、咳。”
霁月与单致飞看到昊麟,忙不迭地起来行礼。
“起来吧。”昊麟走过去,把手在乖球儿圆圆脑袋上点了两下。
他的目光扫在霁月脸上,啧啧道:“霁月,你这脸恢复得真不错。。”
“哪里,不过是一副烂皮囊。”
昊麟又看看单致飞,“你们两人……”邪气地笑道:“不如本王为你们做个主——”
单致飞大窘,吓得是慌张告退,不敢久留。
昊麟望着满脸通红的霁月,“本王不是玩笑,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永远在宫里,单致飞是个好依靠。”
霁月把头摇得拨浪鼓,“多谢王爷好意。霁月哪里都不去,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昊麟叹道:“像你这么长情的人已经不多见了,夜鹰都死了,你还在信守与他的诺言,不容易。如今,仙珠已经回宫,她与皇上重归旧好。我总觉得,夜鹰的死就像一场笑话。”
提起夜鹰,霁月心中隐隐发痛,她擦了擦眼睛。
昊麟见事已入港,更进一步,道:“皇上对不起夜鹰。”
霁月的眼泪簌簌地流,就在她要说话的时候,身后传来嘎吱嘎吱,脚踩枯叶的声音。昊麟听到后,急忙离去。霁月回头一看,不是别人,还是单致飞。
“你不是走了吗?”
单致飞着急地说:“梁王在这里,我怎么敢走?刚刚听他说的那些话,我真怕你会——”
“怕我什么?”
单致飞簇紧了眉,“梁王那个人,不好相处啊。”又叹,“在这宫里何止是梁王不好相处,只要是会喘气的都不好相处。霁月,你就答应了我,跟我出宫,让我来照顾你吧。”
此时的霁月镇定住情绪,从刚刚的失态中恢复过来,重新拿起梳子,剪刀继续给球儿剪毛。
“霁月——”
“单致飞,你想得美。”霁月啐他道:“我这一辈子就伺候娘娘,哪儿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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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行宫春有花,夏有虹,秋有枫,冬有雪,一年四季都有赏不完的景色。咏阳喜欢这儿,缠着仙珠说要住完过年,又说过了年还要来,最好年年都来。
身在禁庭的韦月眉一日三封信地写来,哭求皇上早日回宫,弘毅看过两封信后,就再不愿看。
咏阳悄悄与晓瑾笑话,说皇贵妃肯定是文采不行,所以父皇不看她的信,她若能请人写一首长门赋。说不定,父皇就回去了。
晓瑾懵懂地问,什么是长门赋?
你连长门赋都不知道是什么?
咏阳惊讶地笑弯了腰,晓瑾又窘又羞,被臊了个面红耳赤。
秋意越来越浓,又到银杏树飘黄,秋霜覆临。
对于仙珠而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与安逸,除了乖球儿越来越老,也越来越懒外,没什么不如意的。
终于,初秋的某一日清晨,懒了几日的乖球儿轻舔了所有人的手指,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跃过窗户后,就再没有回来。
严怀恩与素青、霁月领着奴子们把行宫上上下下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整整找了好几天,乖球儿还是没有踪影。
咏阳伏在仙珠膝上,哭得一颤一颤。弘毅在一旁劝道:“傻孩子,别让人去找了。球儿就是不愿被你看到它最后的样子,所以才要走的。”
咏阳抬起头来,“父皇,这是为什么啊?什么最后的样子?”
“它要死了,懂么?”
咏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仙珠嗔怪地瞪了弘毅一眼,“不要和孩子说这些,她心里正不好受。”
弘毅坐到她们身边,“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物也好,人也好,都有要散的时候,不过争早与争迟,世间万事皆是如此。”
弘毅说这话本是自伤身体不好。仙珠哪里知道他的心事,不高兴地道:“按你这么说,反正聚了总要散。那咱们还何必在一起,不如早散了,各自也早得安宁。”
见她这话里有气,他忙忍着难受,堆笑道:“胡说!咱们两人要长长久久的,怎能散,没有散!就是散,也是我走你前面——”
仙珠勃然变了脸色,甩手就要走,弘毅又忙叠手作揖,赔了一万个不是。
这时的咏阳也不哭了,看着自己的父皇赔礼道歉,做小伏低,就在一旁吃吃笑个不停。
行宫的规矩没有禁庭的大,繁文缛节也没有那么多,能免的礼数全都免了。
在这里,不用上大早朝,但并不妨碍皇上召见臣子,批阅奏疏,处理公务。
仙珠从来不知道,弘毅这么一个缠人的家伙,一天到晚地腻在她身旁,吃饭睡觉自不用说,就是批阅奏疏,召见大臣,也不避嫌于她。
这样的事情弄得仙珠好不烦躁,尤其是臣子议事的时候。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藏在内室,又不可出去,又不可出声,强迫听他和大臣们说一些干巴巴,毫无乐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