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27、美人哀（9）

　　仙珠知道细园是忧心昊麟品性不端，又是孤男寡女。但她更不愿意回去面对姑姑。便道：“去见一见，也无妨的。”
　　对于旁人，昊麟或许是个鬼见愁，但对于仙珠，她是一点都不怕的。昊麟若敢对她不恭，她就拿脚踹死他。

　　如园是座小戏楼，小巧玲珑，是以精巧闻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戏楼为“崇台三层”歇山顶式建筑，分为上下二层。
　　小得子领着仙珠直往如园而来，在戏台前方停下。
　　仙珠笑问：“你们王爷在哪，把我约到这儿是搞什么鬼？”
　　话音未落，戏台上一声锣响，灯亮霞飞。从舞台的侧面背着手徐徐走出来一位花衫伶人。
　　只见那伶人把头一扭，半遮半面，缓缓唱道：“细思往事心犹恨——”
　　天下的小姑娘就要没有不爱看戏的，就是仙珠也不例外。台上的花衫唱念俱佳，眉眼、身段、水袖无一不是戏。
　　她切切唱道：“……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依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门环偶想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讯，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毕竟男人多薄命，误人二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
　　此曲不应景，只应心。
　　台上唱得好，台下听得真。
　　大戏唱完，仙珠仍是目不错睛。台上的张氏气鼓鼓地走过来，一撂袍子把水袖甩到她面前：“听得都成呆子了？也不给爷碰个好！枉费爷苦心练了这么久！”
　　细园大吃一惊，退后两步，指着台上的花衫，“王爷！”
　　不怪细园要惊得如此，戏子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爱听戏的王公贵族不少，哪个会自己做亲自扮上演上，说出去可不要被人笑死。
　　仙珠抹了抹眼睛，刚刚那水袖儿在眼前一晃，倒把她震醒过来。板着脸，道：“唱得这么差还想要碰个好？我没给你喝倒彩就是给你面子了。”
　　昊麟气得大骂，“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说完就要把头面摘下来摔地上。头面可不是那么容易扯下来的，他又在气头上，一把差点把自己的头发都扯掉。
　　“不会弄别瞎弄！”仙珠在他手背上用力打了一下，止了他的胡闹。“过来，我给你解。”
　　她一伸手，他立刻乖了下来，低着头，小声儿道：“仙珠，你让我自己想的事，我想得明明白白了。”
　　“是吗？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说出来我也听听。”
　　昊麟背书般地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人做多了丧德缺良心的事是会损福报的。所以我啊，已经请了七七四十九个道士为在火灾中死去的人做法事，然后在庙里点了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希望他们下辈子投生到好人家去。”
　　仙珠道：“不光为了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更要照顾。”
　　“可不是么。你就放心吧。我早派人去做了，安置伤者，延医用药。不光他们的费用我包，伤好之后还给每人五十两银子安家。”
　　“那就太好了。”仙珠对着暗处喊了一嗓子，“你们都出来吧。打水给王爷把脸上的妆卸了。”
　　躲在暗处的宫奴赶紧上来服侍，端水的端水，捧茶的捧茶，昊麟用清油揉着脸上的油彩，心情大好。
　　“如今天气热了，过两日我弄两条大船，邀小皇叔去游东湖。到时候，你也来。哎，你有好多年没去过东湖了吧？如今的东湖比原先好看了不少，花花草草也多些了。我还在那置了一个大宅子，你去瞧瞧，准是喜欢。”
　　昊麟聒聒噪噪，不料仙珠手指在他腰肢上一戳，他没得防备，鲤鱼一样扭来扭去。
　　仙珠大笑：“瞧不见你的小腰儿还挺软的，似个兔儿爷。”
　　众人脸色大变，昊麟也不得洗脸，追着她要讨说法：“兔儿爷，我呸！沈仙珠，你别跑，给爷把话说清楚！你哪只眼睛看到爷是兔儿爷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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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园本来就是唱戏、听戏的地方，扩音效果极好。仙珠和昊麟的笑闹声传得极远。
　　弘毅冷面站在暗处，问：”叶魁，你知不知道，天下那么多戏文，为什么昊麟为什么偏偏唱这个？”
　　叶魁摇了摇头，就是知道也不敢说。跟在弘毅身边越久，就越生畏惧之心。

　　弘毅冷笑一声，“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什么男人多薄命，误人二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
　　这说的是谁，损得是谁？
　　叶魁道：“我以为梁王殿下是真能睁眼说瞎话。把所有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他说得那些事这都是我们干的！他做了什么呢？张口闭口，再不做丧德缺良心的事。这不就是造口业？要不我出去和他掰扯掰扯？”
　　“拿着屠刀念佛陀，说的就是昊麟这种人。你要是出去和他掰扯，他更是要问你，你做那么多事，钱从哪里来的，总不能从天上掉下来的？”
　　叶魁倒被问住，“就任由他胡说八道？”
　　弘毅微微一笑，“昊麟也只敢在仙珠面前胡说八道。他既然费劲心力，排了这么大的场面，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他。严怀恩，你去安排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去。让德贵妃也跟着高兴高兴，她的儿子在这里哄人高兴当戏子呢。”
　　严怀恩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叶魁开始还不明白，想了一会，喜笑颜开，“还是殿下聪明，知道借力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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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秋宫的奴子把昊麟在如园的所作所为，告诉德贵妃，气得她大发雷霆，在长秋宫里要打要杀。
　　“我的祖宗啊！”
　　德贵妃的玉指只差没有在昊麟的额头上戳出一个窟窿来，“你是个蠢货么？平日的聪明劲呢？都到哪里去了！都这个时候，你还向沈仙珠献殷勤？你要我说多少次，你和她今生无缘，来世也无份！”
　　昊麟不高兴地吊起眼睛，“赌气地道：“母妃，你怎么料定我和仙珠就今生无缘？你是老天爷还是玉皇大帝、月下老人？你越是说无缘，我越是要造一个缘分给你看看！”
　　德贵妃气得倒仰，“你要真有本事造一个缘分，还能在我面前逞能？昊麟啊，你的春梦到这里为止。我是绝不会准，也不可能让姓沈家的女儿做我的儿媳。我的儿媳只有莫冰芮一个！我会尽快让皇上为你和冰芮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