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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友3 ...

  •   两人坐上出租车不消片刻,李修羽就明显感觉到肩头的压力越来越大。陆言斐均匀的呼吸声钻进他耳朵里,然后仿佛要钻进他心里。

      李修羽调整了一下姿势,抬高半边肩膀让比他高出半头的人靠得舒服一些,随后才小心翼翼扭过头去看歪在自己肩头熟睡的老友。夜晚昏暗的光线让一切都不那么真切,陆言斐白皙的脸庞融在夜色里,模糊成了李修羽记忆中所熟悉的少年模样。

      李修羽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当年他没有做出冲动的决定,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花十年绕这么长的弯路?时间会消弭陆言斐心里的隔阂吗?他真能像自己所期望那样,若无其事回到那个最靠近陆言斐的位置吗?即便能重回当年的关系,最好的朋友,这对他来说就够了吗?

      轻轻将手掌覆在陆言斐温软的手上,李修羽也闭上了眼睛。

      ——不够啊,可又能如何呢?

      即便有了电梯协助,把醉酒的陆言斐扛回家也着实不是件轻松差事。好不容易将陆言斐丢进床铺里,李修羽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但陆言斐好像对一路上发生的艰难浑然不知,跌进床铺后立刻驾轻就熟地抱住棉被将脸贴进去,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昏睡。

      看一眼只用半分钟就整个人卷进棉被里的陆言斐,李修羽笑笑,转身进了浴室。

      和世界上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其实并没有多么热爱清洁,在完成庞然大物搬运工作后的现在,事实上他根本只想就地躺下。

      但是不行。

      三下五除二脱去衣物,李修羽将水龙头掰到冷水闸后打开,迅速钻进花洒下。胸口和下腹鼓噪的热意让他不得不躲进浴室——他想起年少时两人盖一条棉被睡觉时,身体里躁动的、煎熬的感情与欲望……冷水也不能浇熄的,是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他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人,现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回到了他身边。

      烦躁地安抚着身体的欲望,李修羽决意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结果一不留神,脑子里却挤满了陆言斐卷着棉被倒在他床铺间的样子。

      ……火上浇油。

      等李修羽解决完问题推开门,却发现刚才塞满他脑子的脸端端正正出现在了浴室门口——带着一点迷迷蒙蒙睡意,有点困倦又好像有点委屈的,陆言斐的脸。

      “靠!”做贼心虚的李修羽立时吐出了毫无意义的语助词。

      撇着眉头,陆言斐一脸不满:“你在里面干嘛啊洗这么久。”

      “……你一直站在门口?”李修羽心头一跳,他刚才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没有,我刚才一直在想要不要起来,毕竟躺着比较舒服嘛你知道的……”伸手把呆在浴室门口的李修羽往旁边推了推,陆言斐一脸嫌弃,“快让开我要去洗澡,身上都是烟味跟酒味我要窒息了……”

      李修羽看陆言斐神色没什么异常,抹了把脸也决定不去多想。多年前他便深谙这相处之道,陆言斐不说的、不能说的、不想说的,就要通通当作是不存在的。他其实很清楚如何让这份友谊长久,奈何有时候,少年心气里不肯认命的冲动,却容不下委曲求全的长久。

      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李修羽又转进卧室,在自家着实乏善可陈的衣柜里翻找良久,才勉强找出件宽松的T恤和沙滩裤。他抓着衣服在床沿坐下,凌乱的床铺显然还留有陆言斐刚刚在上面翻滚过的痕迹。他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站起身快步走到浴室门前,李修羽一把将T恤短裤挂在门把手上,又快步进了厨房。他从冰箱里取出罐啤酒,让混着碳酸刺激的微苦液体流下喉管,试图冷却心里徒然的烦躁感。随后他回到起居室,拿了靠在墙边的吉他坐在沙发上。

      旋律从指尖流出,心情也慢慢变得平静了。

      李修羽随意拨弄着琴弦,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不由自主弹起的,是一首什么曲子。

      ***

      关掉水龙头后,陆言斐立刻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琴声。他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暗自感叹李修羽丝毫不比当年退化的琴技。直到他听见一套有点不合乐理、却分外熟悉的和弦,陆言斐才突然意识到,李修羽正在弹奏的乐曲是出自谁手……

      李修羽曾无数次吐槽过那段不合理的和弦编排,却在他固执的坚持下,保留了这段又难弹又不见得多好听的旋律。十多年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当初为什么执着于这样不流畅的组合,有个人却仍顺着他当年的脾气,全盘保留了整首曲子。

      ——李修羽弹起的,是年少时他们组团后,陆言斐交出的第一首作品。

      迅速从门缝里抓起李修羽留在把手上的换洗衣物,陆言斐又做贼似地关上门,迅速套好对他来说显然尺寸偏小的T恤跟沙滩裤后,默默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因为T恤不够长而露出的一小截肚皮发呆。

      直到吉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陆言斐才深吸一口气,推开浴室门走向起居室。

      李修羽套了件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深色汗衫,抱着把木吉他坐在沙发上。注意到浴室那边的动静,他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扭过头朝陆言斐挑挑眉毛。

      陆言斐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啤酒罐,眨眨眼问道:“你有没有可乐?”

      李修羽龇着牙笑起来:“我有自由古巴你要不要?”

      无视友人言语里明显的嘲笑成分,自觉李修羽这种酒鬼绝不会在家里备无酒精饮料的陆言斐也不再追问,快步走到侧边的沙发上坐下——变换的姿势让原本便不够长的T恤下摆又向上溜了一小截。陆言斐不满地扯弄着衣服:“你就没有长一点的衣服了吗?都跟你说了喝太多酒会长不高你干嘛不听?”

      盯着陆言斐露出的肚皮看了一会,李修羽摇摇头:“跟你说吃太多肚子上会……”

      不等李修羽说完,陆言斐已经顺手抄了沙发上的靠枕丢过去。抬手挡掉没什么力道的攻击,李修羽仍在笑着,却也不再去踩猫尾巴。他拨了一下琴弦,挑眉问道:“想听什么?”

      “嗯……”陆言斐颦眉想了一会,“肖邦?”

      “肖你的头啊肖邦!”弯腰抓起掉在自己脚边的靠枕,李修羽佯装要丢回去的样子。

      “修羽哥饶命小的知错了!”陆言斐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要不然就请修羽哥弹一首得意曲目,让我看看宝刀老了没有?”

      “那你要不要也唱一首让我检查一下?”

      陆言斐愣了一下,他止住笑,有点无奈地看向李修羽:“我这把刀本来就是锈的,你想检查什么?”

      低下眉眼,李修羽拨动了琴弦:“你要是锈的,那我大概只能陪你一起锈了。”

      琴声中流淌出的旋律,仍是年少时陆言斐谱下的曲子。绵延不断的旋律,不夹杂丝毫犹豫地倾泻而出。弹起这首曲子,李修羽就如同十多年前他们一起挤在练团室里排演过上百次时那样自然……甚至要比那时候更加熟稔和富有感情。

      陆言斐将原本含在嘴里的那句“这首我不记得歌词了换首红一点的流行歌行不行啊”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他说不出口。

      面对这样的李修羽,他无法再假装对过去毫不在意。他深埋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被自己曾亲手撰写的旋律,一点一点从泥泞里挖出。那些曾镌刻在他生命里的歌词与旋律,像被解开封印般再次变得鲜活,温柔又刺痛地,敲击着他的心脏。

      他错过了主歌,又错过了副歌的前两句……但李修羽好像无知无觉般,仍然尽责地持续着演奏。

      陆言斐张开嘴,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紧张、干涩、毫无技巧可言地,他轻轻哼起了被时间模糊的旧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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