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大云吞

10、漩涡2

　　两人上了车，姜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你昨天没跟表叔联系过吗？”

　　陆言斐摇头，叹道：“没有，我有点私事出去了。”

　　“表哥说……”姜承想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知道事后诸葛亮于事无补，转而说起了他们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昌叔每个月这两天是要回乡下探亲的，小泥鳅昨天在外面吃饭跟人起口角打了一架，给抓进局子了，还是早上发现他不在我们找人去捞出来的。不知道表叔昨晚怎么就突然要去长青，还找了个来路不明的临时司机，现在好了，死无对证，哎……”

　　“开了权叔自己的车？”

　　“嗯，就那台SUV。按理说自己的车不该叫外人开才对，表叔也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啊。”姜承眉头紧锁，小声嘟哝着，“没司机叫我不行吗，我又不会跟他收加班费。”

　　陆言斐问：“已经确认司机不是我们的人了？”

　　“不知道，肯定不是熟悉的人。但是光我们自己下面那么多小的，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何况还有那么多组长，谁没养几个自己的心腹？再往下那些新加入的、混日子的，真算起来谁也说不清。”

　　陆言斐轻叹一声，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即使启明哥查出点什么，只要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咬死不认就是，难怪张道生要来作这个秀。”

　　“你的意思是背后指使人的真是张道生？”姜承扬起眉头，“不会吧？他有这个胆子？”

　　陆言斐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才慢慢地说：“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都小看张道生了？这事张道生脱不了干系，就算没亲自指使，他也一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他不会特意避开启明哥。但他大可以跟平常一样做个低调的缩头乌龟不露面，他今天为什么要来医院？忍不住要来看看自己战利品吗？还是要来给我个下马威？”

　　“就他那熊样给你下马威？你给他下马威还差不多吧？”姜承不大赞同陆言斐的思路，“你觉得有内鬼？表叔是去长青的，你不怀疑龙兴吗？”

　　“昌叔每个月就两天时间不在，小泥鳅正好打架被抓进局子，这么巧在这时候来了个陌生司机？开的是权叔自己的车，总不会是绑架，权叔自愿上了车却没事先跟我们联系，你觉得会是龙兴摆的鸿门宴吗？”陆言斐打开手机翻着日历，抿唇道，“昨天正好是启明哥来找我做例行汇报的日子，对方会不会是知道这一点，特意绕过了我们？”

　　“不会吧……”姜承说完自己先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很清楚陆言斐最后的假设意味着什么，十年来他们一直遮掩着陆言斐的身份，把他塑造成一个万事不知的幽灵太子，如果对方知道姜启明会每周去给陆言斐做例行汇报，甚至还知道具体的时间，那贯义的高层干部一定出了问题……

　　这时姜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告诉陆言斐“是表哥”，一边接起电话。姜承听姜启明交代了几句后，就将电话转交到陆言斐手上。

　　“那司机我查过了，叫朱国豪，是个做代驾的，通过平台接的单，干净得很。翠姨说爸出门前找过小泥鳅，大概是找不到人才自己叫的代驾。有问题的应该是车不是人，我去查这个月谁接触过爸的车子。你的车我也会让人都查一遍，你最近出门就叫阿承开车，爸的事我和阿承会跟，你不用操心。”姜启明的语气仍很平缓，像在念报告一样毫无波澜、平铺直叙地说，“这事不简单，爸身边一定有人出了问题。在把内鬼揪出来之前，万事小心。”

　　陆言斐顿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件事和我爸妈的事有关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好半晌，姜启明才回答：“我不确定，但我认为应该对所有可疑的事保持警惕。”

　　“你觉得他们是冲我来的。”陆言斐说。

　　“我没觉得，我只是觉得小心点总没错。如果真查出来这事和你有关系，我不会让你蒙在鼓里，但现在事情还没有头绪，万一对方的目的就是诈你出来，你掺和进来只会让我们更加被动。”姜启明素来冷静自持的声音难得有了起伏，陆言斐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烦躁。

　　陆言斐叹了一口气，软下声音道：“你放心，我很惜命的。”

　　待陆言斐挂断电话，一边的姜承才小声说：“表哥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心是好的……你别怪他不信任你，他就是担心……”

　　“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陆言斐无奈地笑笑，“在他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小孩子。”

　　姜承不知陆言斐是觉得无奈还是在抱怨，考虑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话：“我先送你回家，等医院那边安排好了，你有空就去陪陪表叔吧。”

　　陆言斐没有答话。

　　车子通过高速路口的收费站时，姜承得空瞥了副驾驶一眼，却发现陆言斐紧抿双唇，在无声地掉着眼泪。他们这位少主虽然看着温软，到关键时刻却是硬气得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陆言斐哭。他不敢多看，匆匆回过头，手足无措地捏紧了方向盘，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声安慰。

　　陆言斐似乎注意到了来自驾驶座的目光，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姜承……”

　　姜承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嗯……嗯？”

　　半晌，陆言斐吸了一下鼻子，却只是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低低答了一句：“……没事”。

　　从知道权叔出事那一刻开始，陆言斐就一直在想，明明姜启明离开前说过权叔可能会对张道生掉以轻心，明明他自己满口答应着会给权叔打电话提醒一声……如果他打了这个电话，权叔会不会多留个心眼？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他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迟了，但自责像是一块石头压住了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说出来，他想要有个人来理解他的后悔和不甘。可是这些话，他不能对姜启明说，对着姜承，他又说不出口。

　　陆言斐握紧了手机。

　　他知道，李修羽比姜启明和姜承更不适合倾听他的苦恼，李修羽会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出太多他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的情绪一旦溃堤，就会冲破他身上最后的护甲。他怕李修羽还如十年前那样懂他，他怕李修羽能轻易化解他难以消解的懊丧，他怕他们又会回到年少时那样暧昧难明的关系里……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有所求。

　　他已深陷漩涡中心，不愿再把李修羽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