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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15 Lie to m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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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来看门诊的病人不多,时间一到,王玄就提了挎包匆匆赶往“蜀门”。
包厢不大,两张大圆台面一摆,就挤掉了包厢里大部分空间。王玄赶到时,二十来人已经把剩下那点可怜的地方占得满满当当,可还是有人有这样强烈的气场,强烈得让她无法忽视。或者说,让她从进门第一眼开始,就无法不注意到他。
即使没着正装,一件细纹浅蓝衬衫仍能合身地勾描出他挺拔的身材和举手投足间的良好教养,连往日锐利如锋的洞悉目光都被这淡淡的蓝色晕染得柔和不少。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王玄总会不由自已地局促难安,像个不经世道的学生,总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就像在他父亲面前一样。
“哟,美女来了!”两个年轻护士起哄,而他的视线也随之飘过。
包厢内干燥得厉害,空气中混杂着香辛料,烟草,空气清香剂,还有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王玄舔了舔唇,敛过一个笑容,朝他走去。
“崔护士长,我没来迟到吧?”说着,手里递出一只画工甚是精美的纸袋,脸上两弯新月煞是好看,她又对崔护士长身旁的林晗点了点头,“林主任,您也来了?”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客气呢!”崔护士长笑着收下,不再故作姿态,“刚下班啊?”
“嗯。”
“十一”前,上头发下通知,人院决定从医大另一所附属医院普外科调来人手顶替李秋丽之前的职务,而关于对李秋丽的处理,通知上却只字未提。
此次人员变动看似复杂,牵涉到两所三甲医院,其实依然属于医大编制内调动,手续上并不繁琐,所以,这才让这一纸“红头文件”显得有些仓促,难释大伙心头疑惑。而更深层次的,是通知上“调任”二字。
调任,而非“借调”。
那么,即使李秋丽的失职最后不能构成对她的处分,无恙归来,但从护士长到一名普通护士的“失足”,看来已成定局。
这个心外护士长的位子什么时候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王玄心里冷笑。
“我都跟科里提了很多次了,这次,可总算放我回家带孙子去了。”崔护士长跟神外科室里几个当了妈的护士笑着调侃。她已经过了退休年龄,对自己的任用问题自然做不了任何决定,全听上头安排,因此倒也没什么怨言。
只不过,虽然崔护士长被借调到心外不过月余,眼下就要离开,作为心外,该做的却一点都不能少。所以,这才有了今天这顿饭——心外和神外,人院最忙的两个科室,最创收的两班精英,找了一个大家都空的时间,为崔护士长在“蜀门”送别。
入座前,不知是谁提了句:“护士长,您还没看过王玄送的东西呢!别人的都看了,可不能便宜了她!”
任何场合都可能成为这两班精英相互攀比、较劲的机会,没有人希望自己在同行、同伴、同辈面前太过寒酸,又或是,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不论是业务能力、创收、经济实力,还是各自的品味。
对于这些小心思,王玄无所谓地笑笑。
她送的是一块一米见方的泰绣挂毯,上面绣的,当然还是一只大象。
王玄的这次泰国之行,科里知道的只有毕菁一个,便只给她一个人带了礼物。这方挂毯原是给丁局长夫人——也就是丁一澜她妈带的。可崔护士长的离开太过突然,她只得先拿来应一应急。
“咦?这个是泰国带回来的吧?”眼快的人一看便知。
她对崔护士长点点头:“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您且随便挂着把玩吧。”
这句话,王玄谦虚地有些假了。别的不说,光凭这是送给丁妈的礼,就不会便宜到哪里去,再怎么都得抵上每年雷打不动的那张蟹券吧?可她到不在意,比起再特地去买个什么东西来,倒不如有现成的用来借花献佛。
落座后,一旁叶莉推推她的肘:“你去泰国玩过?好玩不?”
“哦,这是我爸妈去那边旅游时带回来的。”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叶莉有点失望:“唉,本来还想让你给我推荐推荐呢,我打算春节的时候给我爸妈报个团,让他们去新马泰转转。”说着,扭头从椅背后的书包里叮呤当啷地掏出一串钥匙,提在王玄眼前晃荡,“你看!”
一只小巧的身披红蓝条纹的泰国金象钥匙环,在包厢内明亮的灯光逼视下,突然变得刺目。
叶莉说:“这是李姐这回去泰国的时候给我带的,好看吧?我回头让我爸妈多带些回来,送起人来也方便。”
或许是灯光的缘故,叶莉没看见毕菁那张立马拉下的脸,自然也没注意到,就连笑得一贯好看的王玄,脸上的那两道新月此刻也慢慢脱了形。
“哦?李美丽什么时候去的?怎么都没听她提过?”王玄拿过桌上的茶杯就是一口,却不料滚烫的茶水灼得她手一个不稳,洒出几滴,又烫痛了手背。
叶莉赶紧拿来湿巾让她擦手:“就是这次‘十一’啊。李姐今天下午来的,那会儿你刚巧看门诊去了。”
原来,李秋丽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人院了。她不想在工作单位、工作时间和王玄打照面,怕是会让彼此难堪吧。
王玄突然庆幸起来。
现在想想,即便自己当时在场,李秋丽的礼物大概也会“少她一份”。还记得启程回国那天,在曼谷机场整洁明亮的候机大厅,沈易之从吸烟区回来,那个脱了臼又被她接好的中指上勾着一个金闪闪的玩意儿,被他随手把玩着。沈妈妈还唠叨了句:“怎么抽根烟抽了这么久?”
真是执着的人。她轻轻地冷哼一声。
神经外科的老主任退休返聘,仍任科主任一职,其下林江二人并立,江晓琦因资历甚高,故而略胜一筹。只是今晚颇具意味,原本说好要来送一送崔护士长的老主任临时委托林晗到场致谦,而江晓琦干脆请假,陪丈夫参加局里的老干部活动去了,这让原本以为神外的那杆秤已经偏向林晗的人,一下子又没了方向。而心外这边,林义山和罗彬均未出席,林晗反倒成了这里职称和职务最高的人。所以,当他代表科室向崔护士长致谢的时候,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哇,好man啊!”叶莉对着林晗的身影啧了啧嘴,眼神很是花痴。
大概是留过洋的关系,不得不说,林晗的身材还是很有料的。宽厚的肩膀,搭配细窄的腰身,健美的腿型支撑起令人仰视的身高,活脱脱一个游泳健将的身姿。
王玄不得不拿起湿巾替叶莉揩揩嘴角:“小叶,口水流下来了。”
“崔护士长,您知道那新来的护士长是什么路数吗?”一个有些年资的心外护士在给她敬过酒后问道,“别看您只来了一个多月,我们可敬您得紧,都觉得能碰上您这样的领导是我们的福气。”
另一个接口:“就是,也不知道这回到底会调来怎么样一个人,好不好相处。”
崔护士长拍了拍俩人的手,安慰说:“我也只知道,她是从市一医院调来的,听说年纪不大。其他的你们也就别担心了,难不成她还给你们脸色看不成?”
“年纪比我们小才让我们担心呢,”第一个开口的护士一脸苦菜色,“做得好就夸我们不愧是‘经验老道’,做不好就时不时地咄上一句‘倚老卖老’,还不就是看我们年纪比她大、又没她漂亮么!我看等她到了我们这岁数,有家有孩子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声音不轻不响,技巧得很。既不会传到邻桌那里,让神外的人笑话,又刚好让一整桌心外的人听得一字不落。而那个“她”说得是谁,一桌人心知肚明,圆台面上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王玄听得后颈一阵热一阵凉的,而叶莉的脸色也显然差强人意。她再怎么说,也曾经是李秋丽的徒弟。
另一边,几个神外的男医生正亢奋着到处拉人拼酒,声音一下子拉大了:“咱们科室里这些小姑娘怎么都那么扭扭捏捏,喝不了酒呢?!如果人家心外要和咱们科比这个,我们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我可不和他们比,”旁边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哑然开口,“这种稳赔的事情我可不干,免得到时候,别人除了笑我们输得像狗吃屎一样难看,还要笑咱们自不量力!”说得同桌几个神外的护士脸色讪讪。
王玄平时和神外的医生接触并不多,至多打过几次照面,脸熟而已,所以连刚刚说话的俩人名字都报不上来。
只听那边不知怎的,又起哄起来:“毕菁!我今天一定要和你一决高下!”
说着,之前那个“大嗓门”拿着杯子离开座位,走了过来。
“裴镛,我今天可只和你和一杯,剩下的就记账上,下次一起还你!”毕菁一昂首,就是一整杯啤酒倒灌入喉,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很是爽快。
这个叫裴镛的男人明显一愣,立马叫好,跟着自己也灌了一杯下肚。他瞥了眼王玄:“毕菁,这就是你那学妹吧?”说着,友好地作势握手:“你好,我是神外的裴镛,今年三十三岁,无不良嗜好或恶习,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五公斤,有房有车,还有最最重要一点,那就是至今未婚。”
王玄好笑地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叫王玄。”
“没了?就这样?”裴镛一脸“失望”,继而又散发出希望的光芒,“我还想多了解你一点,或者,也可以让你多了解我一点!”
“省省心吧,你就算把自己那点收入和家产统统告诉人家,人家还懒得理你呢。是吧,王玄?”毕菁的话惹得大伙哈哈直笑,却也把风头转到了王玄头上。这让先前还在为她喝酒伤身而担心的王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裴医生,我不太会说话,就用这杯酒聊表心意吧。”说着,王玄轻轻松松地将扑扑满一杯冰啤干得一滴不剩,不光是裴镛,整个包厢的人都被王玄的豪饮怔得说不出话来。当然,除了毕菁。
只听一个哑哑的声音不解地问道:“也没听说过郑家义特能喝酒啊,怎么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酒中豪杰’呢?还是两个‘巾帼英雄’啊!”说罢,举着酒杯朝包厢一角虚拜,作佩服状。
王玄抬眼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个和裴镛拼酒的人。
毫无悬念地,王玄被裴镛拉去了神外一桌拼酒,喝得满身酒气才被他们放了回来,只因林晗的一句话:“别让人家女孩子喝得醉醺醺地回去。”
然而,没有悬念却还有意外。比如,像现在这样,坐在林晗的BMW7里,听着舒缓的神秘园。
散伙后,王玄照顾毕菁上了出租车后,又送叶莉到了附近的公共汽车站,那丫头没喝几杯就已经眼冒金星,脚步虚浮。她有些疲倦地坐在不锈钢座椅上,神志却还清醒得很,清醒得一眼就认出了林晗那部拉风的汽车和身上那件淡蓝色细纹衬衣,清醒得在他一个手势示意之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一步都没有踩错。可当她静静回神,却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怎么就那么确信,林晗当时的那一招手,就一定是在招呼自己上车,而不会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挥手道别呢?!
好在,他还是相当人道将她送到楼下,没有多余的话和动作,一句简单的“再见”之后才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