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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何为真相? ...

  •   “你果然在这里!”看着正在实验室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片看得大笑不止的王玄,毕菁转头拍了拍孙晋厚实的肩膀得意道:“孙胖子,这顿饭你请!”
      孙晋哀嚎一声,对仍自顾自笑得岔气的“始作俑者”愤愤曰:“王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有事没事就往研究中心跑,来了又从不干正事!咱们课题组经费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么吃喝拉撒睡啊。”说着说着,还刻意压低了嗓门,煞有其事地说:“昨儿个后勤的人还在问我,说是实验室还没使用怎么电表居然几经走了好几个字,以为咱们这里诈尸了呢!”
      尽管已经和死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可一想到隔壁确确实实躺了两具货真价实的玩意儿,王玄还是免不了心上一寒,赶忙喝了口水给自己压惊。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连水都给带进来了。”毕菁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按规定,饮料食物是不允许被带进实验室的。
      “这不还没启用么。”说着把一罐薯片往特地前来“探班”的两人面前一推,自己又津津有味地看起片子来。
      “看什么呢?居然笑得那么开心。”孙晋疑惑地把笔记本往他那边一转,抓耳挠腮道,“广末凉子什么时候演A片了?”
      额前落下数道黑线。王玄心想:怎么一整部电影里只此一段的欲望略染的部分就正好给你孙胖子看去了呢?况且,男主角只是在失意无助时想向自己的妻子索取片刻温暖罢了,婚内性行为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受法律保护的。
      当然,她并无心和一个能够创造出堪称“惊世骇俗”之“两波理论”的缔论者辩解什么,只是指了指一直出现在屏幕右上角的三个字道:“这个《入殓师》可是今年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奖呢。”说着颇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日本的色情业影响之深远着实可见一斑,连好端端一个白塔精英的脑子都被荼毒去了。
      “什么?《入殓师》?”毕菁听了一愣,右手随即抚上王玄前额,甚是不解地说道,“你脑子没病吧?怎么那么温情的一部电影居然可以给你笑得这么瘆人呢?!”
      王玄一哂,好像微笑于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她至今还没回过味来,可心底却是敞亮。她知道,有些东西终是回不去了。
      李秋丽恼人的哭腔时不时还回荡在她耳边,而沈易之那一刻的无情却更让她心凉。在他身上,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漠无表情的青涩少年。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对了,你看到公告栏上的公示名单了吗?”毕菁杵了杵兀自愣神的那人,羡慕地说道,“你该请客了!”
      “就是,你不请客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孙晋先是帮腔起哄,继而竟转为愤懑,狠狠地拍了记实验台,“什么狗屁政策!如果老子也有资格报名,又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群毛孩子!”嗓门大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东北人似的。
      王玄知道他们说的是那两个赴美名额的初审结果。孙晋说的没错,如果没有那条对已评定职称的青年骨干不那么公允的条件限制,自己是否终能成行仍会是个未知。故而,她的表情淡淡,脸上找不出一分多余的喜悦,可一接触到俩人眼里不约而同的无声“谴责”,好像她有多么“生在福中不知福”似的,心里还是不禁歉然,只得打佯儿调侃道:“这不还没定么,怎么那么早就要我请客了?再说,如果到时候去不了了,我找谁把这饭钱要回来?”
      “除了石磊,剩下的那三个就凭他们大内(大内科)、泌外(泌尿外科)和检验(检验科)也想和你一个心外的争?争得过么!”孙胖子一脸鄙夷,好像对她重新评估审视了一番,“啧啧,都这时候了还计较这点钱?等两年以后从美国回来,你可就是林晗的位置了,这点钱又算什么!”
      “咳咳!”一旁的毕菁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让前一刻还在高谈阔论的孙晋立马歇了声,自己怎么就忘了她们是一个科室的呢。当他还在为方才的失言叠悔不已时,发现就连王玄的脸色都变了几变,一阵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实验台上的笔记本和吃食来。毕竟都是人精,孙晋很快就从玻璃窗上的反射光中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之所在。他有如卡碟一般缓缓转身,对门外那个不知站了多久的颀长身影自来熟似地扬了扬手,心里却是感叹,以后千万不能“人后说人”啊!
      “林晗,你来啦!”毕菁熟稔地招呼道。
      “嗯,刚好经过这里,听到有人说话就进来看看。”林晗简单地说明了来由,然后沉静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在王玄身上停留了片刻,唇角轻哂,“我一直以为这个实验室是空关着的。”
      王玄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向在场的另外两人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可毕菁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地砖,对她毫不理会,只有微微轻颤的肩膀泄露了她此刻有多不厚道,她那是在憋笑!而孙胖子更是连掩饰的功夫都懒得再下,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一边,根本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王玄知道,他们定是在嘲笑自己惹出的那个“诈尸说”。
      “那个……”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被孙晋突如其来的一句谄媚讨好堵在了嘴里。
      “王玄说今天她请客,”孙胖子瞥了百口莫辩的那人一眼,继续睁着眼睛“瞎说话”,“林主任,如果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吧!”
      她没想到林晗会答应地这么爽快,连“假客气”的功夫都给省了。事实上,直到坐上那辆拉风的BMW7,王玄才发现,自己和林晗不过吃过一两次饭、见过三四次面、说过五六句话罢了,远没有到要请他吃饭的情分上啊!可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对这台BMW7啧啧不已的孙晋,她忽然有些了悟,敢情他是把林天才当“轿夫”支使?
      “怎么不叫上石磊?”毕菁看了眼前座正谈着车经的两个男人,悄悄地问了一句。
      王玄给他打过电话,可听筒里总是冰冷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
      “你不也没叫宋逸凡么。”她揶揄地一笑,轻声道,“难道还要叫上孙晋他媳妇不成?”说着,从后视镜中看了眼正一丝不苟地开着车的林晗,似乎并未注意到后座上的谈话。对于那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她从来都是能避则避的。
      “老孙我还没娶媳妇儿呢!我说毕菁,你怎么没告诉王玄啊?”孙胖子不满地嚷了一声,像个大姑娘家被白白占去了便宜似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委屈,扭头对俩人道,“不如,你们考虑一下?”
      王玄不得不感谢他在“关键”时刻竟如此“仗义”,一句话竟倒了一车人的胃口!当然,林天才除外。进了“俏江南”之后,毕菁立马捂着胸口,说要去洗手间吐掉点“恶心”的东西,孙晋则一路跟了过去说要继续“恶心”。桌上只剩下相对无语的两人。
      “请问现在点菜吗?”服务员礼貌地问道。林晗看向王玄,显然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己。
      “先上饮料吧,林主任,您喝什么?”
      “青岛纯生。”略显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起伏,可她分明从他的眼神中捕到一丝戏谑,不知是为了那一声“林主任”,还是她此刻假模假样地刻意和生分。
      上菜的速度很快,大家很快就借着酒菜话题聊开了。孙晋“一马当先”,从王玄今天请客的由头,聊到人院中种种不公平待遇,再到人院高层错综复杂的人际脉络,最后又以两个多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结尾。
      “我说,你小子怎么那么好运呢?”孙晋一只手勾搭上林晗的肩膀,俨然没了之前的生分客套,酒气上了头难免口无遮拦,“事业,爱情,一个成功男人该有的你都有了。说说,怎么追到那只孔雀的?给哥支几招。”
      毕菁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制止,连王玄也停下了手中的牙箸,饶有兴味地看向事件的当事人。
      想来林晗并无不快,只见他神色自若地与孙晋碰了碰杯,才抬眼看向三双同样好奇的眼睛,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张印着两弯浅月的俏脸,一绺笑意细如发丝拂过眼底。
      “Tina和我是在美国的一场同乡酒会上认识的。”
      孙晋点了点头,显然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而另两人也分明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我们是校友,又都是S市人,平时总会相互照应一下。”
      三人犹在等待下文,可林晗似乎并没有继续的打算,倒是认真地吃起菜来。
      “然后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爱看好戏的王玄,“没有了?”
      林晗尔雅地放下牙箸,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嗤——”想起校庆那晚的饭局上傅文亭挑衅的眼神,看来定是有人误会了。
      王玄举了举杯,意在为之前的失礼赔罪,可偏偏有人借着酒劲揪住她的辫子不放。
      “你怎么会认识傅院长的女儿?她不是很早就出国读书了吗?”孙胖子“无知”地看向她,可还没等她回答,又徒自拍了拍林晗的手说,“你也别觉得可惜,这样傲气的女人我们可高攀不上,你说是不是?”王玄看了眼桌角上那瓶喝去大半的茅台,胸口又是好一阵心绞痛。
      林晗淡笑不语,而毕菁的脸色则有些苍白。
      “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住在一个大院里。”王玄淡淡地一笔带过,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在卫生系统工作的人都知道,局里的大院不是谁家都可以住的,当然,这个“谁家”并不包括她的“青梅竹马”——丁局长的那个宝贝女儿。
      王玄从未在人前刻意隐瞒过和王正扬的父女关系,可若别人不问或者故意装作不知,她自然也不会像傅文亭那样,高调地弄得人院人尽皆知。
      孙晋食指轻叩桌面,转开了话题,眼角的那丝嘲讽却不加掩饰,这让王玄心里多少有些不爽。“李秋丽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还没个结果吗?”
      桌上的气氛顿比之先前更冷了几分。
      王玄看着眼前的酒杯沉默不语,无意掀开那金黄润泽的酒色之下最真实而严酷的真相。
      “这种事并不需要什么结果。”毕菁抬眼看了看静默的王玄,白得有些可怖的脸上挂着一抹轻笑,“攸关人命,总要有人出来负责。”
      毕菁说的没错。
      既成事故,就要有人担下这个责任,不是李秋丽,就会是王玄,会是其他人,更甚者罗彬自己。王玄自认不是圣母,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救人的同时保护自己,仅此而已。酒过三巡,在场无一人批驳这听似无情却再正确不过的真理,各自心领神会,点到为止。
      离了白塔的庇护和白衣的遮掩,折下对希波克拉底誓言的绝对忠诚和至上信仰,他们这一群人从来都与旁人无异,有争斗,有计较,有伪饰,有龌龊不堪的心计。
      白塔,从不止于治病救人。
      世俗,是没有人逃得脱的桎梏。
      天使从来都只属于极乐之地,而我们的生活却只生于尘,止于尘。
      所以,是谁管我们叫白衣天使?
      我们从来都不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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