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好茶组]罪与罚》正愁予

7、第 7 章

　　“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亚瑟轻声问，他并没有看向王耀，低头看着餐盘，让话变得不太像刻意对谁的问句。

　　王耀知道亚瑟在问自己，餐桌上只有两个人，除他外没人能和这句话对得上号。餐刀在灯光下反射出周遭物品的虚影，王耀盯着它们，看它们随动作变换，轻描淡写道：“还可以。”餐刀边缘磕到玻璃高脚杯，清脆的碰撞声在餐馆包厢每个角落里回响。

　　这家餐馆坐落在中央街区的步行街，中庭成立前它还是一栋老洋房，经过几代倒手被餐馆主人买下重新装修，装潢没有过多变化，地板和墙壁翻新，大厅保留承重墙后将屋子和屋子间打通，让店面看起来不失奢华大气。包间内部陈设精致，抬头就是一盏水晶吊灯，四壁用了偏复古风的深色墙纸，餐具桌椅都尽量往贵族配置靠近，高端上档次，一眼望去没有一件便宜货。

　　王耀迟迟没对自己面前的菜下手，不是拘束于菜肴和礼仪（为了任务，Eliudnir成员常常会进入一些上流宴席，礼仪是必修课程），而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亚瑟要在中午单独避开别人将自己约出来，对话没有进入到正题，他有些忐忑不安。

　　他看向左手边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林荫路，林荫路外是柏油公路，车潮川流不息，仿佛没有尽头。

　　亚瑟身上穿着件黑色风衣，内里白衬衫和西裤整整齐齐，纯黑领带系在衣领下，这身装束原本应该衬得人刻板严肃，但烛光在他身上抹上淡淡的一层暖色，将他刀锋般的锐气氤氲开，变得更易亲近。亚瑟听到这回应点点头：“你开了一家医院。”

　　“其实只是一家小诊所，解决些小病，就像是高端点的社区便民卫生所。”

　　“你之前说过，如果有天退休了，要做个医生。”金发青年语速不疾不徐，“对吧？”

　　“是的，”王耀抬起头，语气像是在自嘲，“它现在提前实现了。”

　　他曾在很久前向搭档提起过这件事。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刚迈进二十岁没多久的小年轻，Eliudnir也才成立。当时王耀正被满屋铁锈般的腥气熏得胃疼，看着遍地尸体对亚瑟说：如果他能活到退休，那他一定要继续完成自己想当医生的梦想。然后一转眼他们的二十岁就已经过半了，从形影不离到分道扬镳，各自走上不同路途。现在王耀将它实现了，可是他不觉得高兴。

　　过去王耀常想，如果不是干这行儿，他这一生应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平平淡淡，会有份稳定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他会有一个爱人，生活应该幸福美满。如果不是因为生来不同，他们都应该是匆匆行人中的一个。

　　后来他终于意识到，有些责任与生俱来必需要背负的，谁都逃不开。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有这么一天。”亚瑟抿了口红酒，轻声感叹道，“为自己寻找救赎。”

　　“事实上，我并没有感觉到手中的罪孽减轻。”王耀眨眨眼，推心置腹，“这一年的生活说来有趣，其实也很无趣。我发现我帮助的人越多，负罪感就越强。可能真像娜塔莎说的那样，救赎这种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我们都走进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你感到后悔吗？”

　　“谈不上后悔吧，很多事情就是命。”

　　“比起得到救赎，我反倒觉得你更像是在寻找一种慰藉。可是王耀，你在找什么呢？”翠绿眼眸中流转出复杂的感情，亚瑟看着王耀，王耀也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两个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在接触的一瞬王耀微微错开头，他不自觉产生了一种心虚感，这感情在心底萌生发芽，盘桓扎根。

　　“不知道。”他顿住，又补充，“大概是，看着他们从伤病中痊愈，自己也能心生希望吧。”

　　货车在公路平稳行驶，负责人罗吉尔·马克西坐在副驾驶位上，翻看着手中已被签字授权的文件。他刚从Eliudnir总部将一名要犯接走，听说这名犯人一起重大恶性案件相关，具体内容他了解不多，他在中庭内部的权限并没有那么高，甚至不够碰到此次事件的一个底儿，但他舅舅仍然通过关系将此次工作交给他，也许完成这件事，舅舅就能顺利找个借口帮他从中庭底层升迁，从此仕途一片光明。

　　工作并不难，他只需要把囚车内的犯人从纳徳尔区（北一区）运送到胡佛区（西十四区），转交给中央监狱狱警，接着返回中庭提交任务书，整个过程甚至用不了半天。罗吉尔滑动手中的平板，看似在撰写任务报告，实则已经开始飘飘然想着自己在办公室对下属呼来喝去的场景了。

　　“这应该不是您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吧？”他漫不经心询问身旁司机，尾音因为心情愉悦而不自觉上扬。

　　“我为中庭工作了五年，”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小，约莫有四五十岁，样貌已不复年轻，皮肤也有些松散，但唯独一双眼睛通明透亮，神采奕奕，“等到了下个月我就要退休安享晚年啦。”

　　中庭的退休年龄是六十岁，罗吉尔有些吃惊：“您看着可真不像快退休的，我觉得您还能工作十年。”

　　“老啦，”司机掏出皮夹打开，单手扶稳方向盘，用空闲的右手将皮夹内侧打开，露出一张照片，“你看，这是我女儿，她前年结婚了，等到我退休，我的小外孙就要出生咯。”罗吉尔往皮夹上的照片看去，照片中的长发姑娘很是漂亮，五官和司机有五分相像，那姑娘笑颜如花，眼睛似乎都闪烁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

　　“您一定很幸福。”

　　司机脸上洋溢出笑容：“她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小伙子，你呢？”

　　“我啊。我就是普普通通小市民中的一个，凭着自己舅舅在中庭内部当官，还能勉强混个一官半职的。每天早八晚不知道到几点去，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平平淡淡，没什么可说的。”罗吉尔说，“也许这次工作结束我能升个职，混个办公室坐坐，还算不赖。”

　　“挺好的，年轻人潜力无限啊。”司机感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有出息。”

　　“其实……”罗吉尔还想说些什么，声音却戛然而止，他被突如其来的惯性甩得向前仰去，划破天际的喇叭声让他慌忙丢开手中平板，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为避开突然从急弯处冲出的小轿车甩到了紧靠路边的车道。车身擦过路周围看起来并不牢固的栏杆，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罗吉尔脑子有些发晕，车后看守犯人的警卫打开内部通讯，线路似乎因为碰撞有些损坏，扩音器在驾驶室发出了一小段电流声，断断续续：“怎么回事。”

　　“好像是，差点撞上一辆车。”罗吉尔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外面，那辆险些闯祸的轿车也停了下来，车主已经站在车旁，是两个年轻男人。为首的那位留着短发，头发在额前翘起一缕，架着半框眼镜，面相看着平易近人，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他身边那位眼神则更为深邃凌厉些，板着脸面色冰冷，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司机终于也从冲撞中缓过神，他揉了揉左侧太阳穴，额头因为大力撞上车窗有些发红，但没有磕破。司机皱起眉头，打开车门下车，边走向那两个年轻人边骂骂咧咧在说着什么，罗吉尔听不太清，但他也打开车门，打算查看下车子的受损情况。

　　就在他脚触到地面的一刹那，“嘭”一声枪响让他全身狠狠颤了一下，他抬头往枪声响起的方向寻去，发现那个棕发青年正举着枪，枪口似乎还冒起白烟，上前交涉的司机已应声倒在路上，粘稠的血液从他眉心正中涌出，在柏油路面扩散出一滩红渍。

　　“？！”罗吉尔被这一幕吓得跌坐在地，他飞速抄起掉落在驾驶室地板的通讯装置，打算向总部汇报，可是手中的电子设备就像是脱手时摔坏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任凭他怎么捣鼓都不肯亮起屏幕。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时，一直在后厢负责看守的警卫们已经冲出来，他们训练有素，在看到眼前情景同一瞬飞速举起枪支对准那两个年轻人。

　　“交给你了，”罗吉尔看到那个穿着考究，系着领巾的青年往旁边错了几步，对身旁人说，“应该没问题吧。”

　　黑发青年不愿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他抬起右手凭空一抓，一柄周身围绕淡淡黑气的武士刀出现在手中，和他一身白色呈现出鲜明对比。

　　变、变魔术？只在基础部门混吃混喝的罗吉尔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大脑一当机，中心处理器彻底负载过重烧焦了。

　　警卫们也愣住了，但他们只愣了几秒钟，就立刻反应过来开始向眼前人射击，可青年似乎并不惧怕，他挥动手中的刀，刀影翻转成一片屏障阻挡住了子弹——不，也许说是那把刀将子弹吞噬殆尽了也不为过，周遭没有散落的弹壳，那些子弹就如同凭空消失在空气里。随即他飞身踏前，身形高速在弹道间穿梭，过程中仍有子弹划过他的脸颊，擦出一道血痕。但这不影响他向警卫迅速贴近，他动若狡兔，密集的火力并不足以阻挡他行动——这个黑发青年只几瞬就到了警卫身前，手腕上青筋暴跳，他反手握刀，直刺中为首警卫的心脏，长刀洞穿对方身体，半截刀暴露在外面。但青年显然没有结束战斗，他继续挥动武士刀刀柄，染血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割破了就近几名警卫的喉咙，血腥的风在空中拉出暗红色飘带，他们甚至来不及哀嚎，就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青年手中的长刀像一个鬼魅般融入了空气，总是忽然闪现，做出致命的劈杀，他每斩杀一人就立刻撤走，紧接着再一次以高速化作近乎不可见的虚光，他的速度快得罗吉尔看不清楚，模糊的人影，武士刀反射的强烈日光混在一起拆解不开。手持热兵器的、训练有素的警卫面对这个人毫无还手之力，整个场景演变成一场简单而纯粹的虐杀，只几个呼吸间，十名警卫就尽数丢了性命。

　　“骗人的吧……”罗吉尔瘫坐在地上，咽下唾沫。

　　这就像是一场没有伴奏的、盛大的刀舞表演，表演者一舞终了，尸横遍野。

　　青年向罗吉尔走了过去，长刀上的鲜血已从光滑刀身滑落，他身上也没落上一滴污渍，看不出丝毫浴血的样子。

　　罗吉尔认命地闭上眼。

　　他感受到面前人手起刀落带起凌厉的风，也感到自己脖子受到重击，接着脑子里一根弦骤然崩断。

　　罗吉尔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司机皮夹上那个漂亮女孩知道自己父亲死于非命，那该有多伤心啊。

　　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绕过地上那堆尸体，走到车后打开囚车仓门，又进去将真正关押犯人的、隔音的内厢门锁撬开。他推开门那一刻‘博士’正在里面合着眼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博士’睁开眼，浅灰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他开口，声音像是礁岸旁吹动的海风：“我还在计算需要等待多久。没想到贵组织动作这么快，罗德里赫先生。”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我套近乎了，我们不熟。”罗德里赫嘴角勾起不友好的弧度，他摆了摆手中的枪，示意‘博士’跟他一起下来，“你最好不要跟我们耍什么花样，我们和中庭、军部可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友善。”

　　“这位想必就是本田菊先生？久仰大名了。”眯起眼，‘博士’看向车下提刀的黑发青年，“果然和消息中一样，您和Eliudnir那位组长真的很……相像。”

　　目光骤然将至冰点，本田菊操起「村麻纱」对准‘博士’喉管，刀身弥漫的黑气向对方要害处逼近。

　　“如果你再把他和我相提并论，小心你的狗命。”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