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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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并没有射穿王耀的脑袋，和那些俗套情节不同，它在距离眉心两公分的位置拐了个急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呈九十度角改变方向，凭借着巨大穿透力冲向左侧墙壁。铜黄色的子弹在墙皮表面上打了个旋，钉子般牢牢嵌进砼层，溅开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王耀弯下腰捡起方才弹落在地的拆信刀，在金发少女警惕的目光下把它塞回笔筒，他看着满地狼藉，尾音都有些颤抖：“你也许该注意下，娜塔莎，这些都很贵。”黑发青年展示着被击碎的花瓶摆设，右手指尖发白似是在做无声控诉。
“安逸生活使你昏头了，叛徒。”娜塔莎收起自己心爱的手枪，不再瞧王耀一眼。她把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些子弹看似充满攻击性实际上都把握好了分寸，以确保不伤害对方性命为前提打响警告，可王耀就像是洞察了自己的意图一般，甚至在和死亡擦肩而过时表情都没出现一丝错愕和动摇——他仿佛对任何事物都游刃有余，娜塔莎在心里啐了一口，恼怒地踩碎了一块碎玻璃：“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了你？”
王耀收起嘴边微笑，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重击后的细密痛感直达神经使得他掌心发凉，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把脊背陷进柔软的靠垫，原本束在身后乌黑的半长发在激烈打斗中已经散开，这让他在黑暗里显得有些落寞。
“我很了解你，同样的，我了解你们中的任何人。娜塔莎，我们已经认识两年了。”
在认出夜晚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是老熟人娜塔莎·阿尔洛夫斯卡娅后，无论对方的攻势如何凌厉，王耀都不再为自己和职工的生命安全感到担忧——他清晰地了解娜塔莎的性格，虽然她脾气不怎么好也爱意气用事，但本质上却是个念旧的姑娘，这使得她和她哥哥显得有些不尽相同，甚至比起他们余下所有都更像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何况他尚有用处，所以子弹弹开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娜塔莎一直在用她的能力控制着每颗子弹，这确保了他绝对的安全。
“是三年。”娜塔莎反驳道。
“嗯……？”王耀沉思了一会儿，“是吗？”对娜塔莎的最后记忆似乎还在过去那个‘小女孩’上止步不前，生活翻天覆地般拐向另一个岔口后过了许多日月，直到如今他才恍然惊觉时间变化流逝和河流奔腾一样一去不复返，王耀不由感叹：“你已经变成厉害的大姑娘了。”
这句唏嘘换来一声轻笑，那道身影走到窗前，外面月色正被云雾覆盖。她开口嘲讽：“是你变弱了。”
“嘿，”王耀看起来并不在意少女轻描淡写的羞辱，“你该说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小徒弟。你的枪法可是我教的。”
无意提起往事，他目光不自主地攀上娜塔莎别在腰间的银色手枪，这样制式的枪当下已经不太常见，它的型号很老、也更显笨重，这是王耀过去缴获的战利品，后来作为成人礼物交到了只有十八岁的小娜塔莎手里，现在它光泽依旧，看起来被保养得相当好。
王耀突然升起一种负罪感，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得开口，因为谁都不想做蒙在鼓里的那个：“你们给了中庭什么好处，肯让他们用我的消息交换。Eliudnir到底在盘算什么？”
娜塔莎没有回应王耀的控诉，她甚至没有看向王耀所在的方向，而是仿佛自言自语狠狠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先给你一个警醒，也许你已经猜到什么，但这无所谓。唯有一点我无法容忍、我不想看到你再次背叛我们。这种事情没有一而再，也不可能有再而三。”
“你的威胁很到位。”王耀随即作出辩解，“也许我没你说的那样缺心眼儿。”
“你想怎么说都行，我不是你，我永远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娜塔莎说，语气显然是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随手把窗户打开，穿堂气流抚弄她柔顺的发丝，叫她看起来宛若夜色中伫立的圣女：“你甚至可以说自己一年前也有苦衷，我们也无法验证真伪。”
王耀被这一番话呛得沉默了，心头无端泛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慌乱，他不知道是该赞美对方的犀利言辞还是再去进行无谓辩驳。这些话句句在理，虽然表面上不痛不痒，但仍旧触碰到他心里那根深埋许久的倒刺，唤醒了快被遗忘的尖锐痛感。他一下回想起过去的某些事：有些是快乐的，有些却掺杂悲伤。而他自己无疑是悲伤中最积极的参与者。
“王耀，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符合自己的定义——什么都想得到、拥有。”奶金色长发的姑娘终于放下了‘叛徒’这个称呼，这使得她的话语显出些意味深长，“你竟然会选择医生这个职业，用你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救人不觉得讽刺吗？还是说你真想获得什么虚无缥缈的救赎？”
“这世上没有人不想被救赎。”王耀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真希望我明白那天你还活着。”娜塔莎低头看了看表，指针已经临近数字十二，她愉悦地上扬尾音，“很高兴我们的谈话要结束了。”
“我也很高兴。麻烦代我向Superbia（傲慢）问好。”
“王耀，”娜塔莎沉默几秒后开口，“这是一笔天大的交易。看在我告诉你这些的份儿上，我有句话想问你——如果再选择一次，你还会接受政府的洗白吗？”
被问及的人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对方会询问这件事。虽然它已成为横刀截断他们关系的导火索，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回复到：“我从不后悔任何事。”
“你这个人真是……”娜塔莎突然笑了，但她背着身，王耀看不见她的神情。她的声音像是午后微风中的风铃一般清脆悦耳：“也许你要失望了，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说着她单手撑住窗框飞身一跃而下，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直到三天以后王耀才明白为什么娜塔莎在告别时会特别强调‘他们还会再见’，尽管他已经猜到了Eliudnir的动向，也做好了被请去总部‘吃茶’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所谓的再见来得这样快。这三天王耀才刚把受损房间修缮完好，打发掉诊所所有的职工，在大门挂上了致歉关门的通告——他不愿意把普通人拉进这场未知争斗，也更不愿有人因为他犯险。王耀还给女护士露西准备了丰厚的补偿金，那几乎相当于她三年的薪水，这些作为受到了露西的万分感谢，并且将他夸赞成了一个热心善良的老板。可事实上王耀并不觉得自己和这个形容词有哪点能挂上钩：他利用一些便利的小手段洗去了露西关于受袭的所有记忆，这使得他在面对这个女孩时不由自主地心虚。
娜塔莎那晚离去之后，他一个人在大厅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月落参横。漫长的独处让他抓住了脑海中很多记忆碎片，从点滴日常到后来的大起大落，它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清晰，这让他感到没有由来的心慌，甚至抗拒再和Eliudnir扯上任何关系。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Eliudnir是隶属于军部的特殊组织，拥有一套自己的运作规则，中庭将自己的信息出卖给他们，这就相当于是两方已经达成了协定。
如今王耀看着眼前的人，尽管心里不大愿意，也只能换上游刃有余的微笑，他朗声道：“尼福尔先生，好久不见。”
“真高兴能再见到你，孩子。”阿道夫·尼福尔立刻走上前给了王耀一个拥抱。他身材微胖，顶着一双精明的、樱桃核般的小眼睛，就像是个见经识经的政客，但这样的形象并不妨碍他成为一名军人，他的丰功伟绩在军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总统都要畏惧他三分。
王耀还是亲热地完成了这个见面。毕竟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尼福尔——他是王耀父母的同僚、也是王耀自双亲被害后的监护人，更是除却中庭外唯一一个知道王耀这一年来动向的人。可以说，当时王耀的‘消失’，正是与之谋划后的结果。但从那之后两人就再没进行联系，军部总指挥官的身份实在太过于招摇，不做通讯反而更利于他们保守秘密。
自己的养父青天白日里亲自来和他见面，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人高兴的好消息，王耀知道这和此前娜塔莎的突然拜访有所关联，他招呼尼福尔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尼福尔先生，Eliudnir和中庭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孩子，我很抱歉再次把你拉进这种事，”尼福尔慈祥地拉过王耀的手，言语恳切，“中庭一周前将一件正在调查的案件交到军部手上，点名要求Eliudnir着手调查……你知道，军部和政府一向不和……这次的案件非常棘手，且必须进行严格保密，所以Superbia提出由你来协助，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但我已经和中庭、军部都毫无瓜葛了。”王耀蹙起眉头，“中庭没理由同意他这种无理要求。”
尼福尔从兜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摊平放入王耀手中：“你说的没错，孩子。但Eliudnir写了联名书，不只他一个人要求，是六个人同时做出了这个决定，要么你协助，要么他们拒绝接管中庭手中的案件。这对中庭来说只有一个唯一解。”
“……”王耀沉默了，他没有想到事情背后还有这么一套说辞，“对这件事，我毫无选择，对吗？”
“可以这么说。”尼福尔向他投去了担忧的目光，“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从中游说，让他们另择人选。”
“不……”王耀摇了摇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Eliudnir的六个成员，他们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再更改，况且这份案件已经到了转交军部的地步，那就说明中庭在Eliudnir松口前不可能再做出任何退让——他们急切需要一支强大的小队来解决这个棘手案件。王耀深知自己现在已经处在一个两难境地，前有狼，后有虎，拒绝哪一方都不是明智的选择，与之相对应的，他同样不希望给自己的养父增添麻烦。
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还是去一趟。”
车子以四十迈的速度在公路上行驶。王耀没有计算错，阿道夫·尼福尔的出现代表着Eliudnir已经下达最后通牒，他必须以协作者的身份硬着头皮去见那些‘热情洋溢’的老伙计，因此他现在的心情格外复杂。虽然中庭和军部对他的消息进行了全线封锁，可这不代表Eliudnir的成员得不到相关的风声——至少王耀已经知道他们掌握了自己拜托中庭洗白的资料，这也是娜塔莎为什么称他为‘叛徒’的原因。
此前王耀并不是没有构想过再见面会是怎样一副情景，但他从未把如此被动的可能考虑进去，中庭和军部的明争暗斗一直以来都没有停歇，他不知道待会儿的见面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不断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王耀把头扭向窗外，加长的车厢格外舒适，这让他能短暂地得到一些放松。尼福尔接下来有场重要会议，但他贴心地替王耀准备了司机和车，并让自己的秘书陪王耀一同前往Eliudnir总部。王耀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室，此时司机正在接听电话，车内部的隔音层效果很好，他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他沉吟片刻，开口问小秘书：“你知道这次转交军部的是什么案件吗？”
小秘书不好意思地抿唇：“这是严格保密的，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已。”
王耀点点头，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短暂对话。他一向不怀疑军部的保密系统，再多问下去也只能得到‘不知道’这样一个重复答案。
窗外景色飞掠而过，这辆车在城市主街走走停停，王耀很久以前就对此多有抱怨：Eliudnir的总部设在闹市区，这很难避免早晚高峰的堵车。就在他已经有些犯困的时候，司机终于舍得踩死他的刹车了。小秘书悄悄在他耳旁说：“王先生，我们到了。”
车停靠在路旁，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栋老式洋楼，它的入口被一扇雕花的金属大门封锁着。在门的右上角固定着一架监视器，王耀知道那是用于安保的虹膜识别技术，而他的权限应该早在离开时就吊销了。
小秘书抬起头注视着那台识别设备，两秒后铁门缓慢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等到门全部敞开，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个修剪整齐的庭院。王耀跟着他穿过花草走进洋楼，暗门的开关就在走廊左侧墙壁的墙饰上，这道门需要指纹验证，王耀同样记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Eliudnir的总部实际在地下，而这栋日常有人活动的洋房只是军部的一个幌子。他们需要穿过暗门、下行、坐上电梯，然后走完一条两百三十二步的通道，再过几道权限认证的关卡。
这些路径完完全全刻在他脑子里，就像在脑内存储了一幅完整的地图。
王耀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虑了。
- TBC.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