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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十章 ...

  •   两人四目相投,都有许多话要问,又都不知从何问起。

      平城五兄弟一见韦小宝赢了,无不挥拳踢腿,大喜若狂,贾老大立时拔起插在台前的旗杆,大踏步上前,一伸手,挑下了匾额上的大花红绸。

      蓝衣人深吸了口气,移开目光,一撑地站了起来,干瘦老者忙道:“三弟,你没事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蓝衣人脸带微笑,摇头道:“没事。”

      贾老大将大花红绸送到韦小宝面前,大声道:“英雄,请披红挂花!”韦小宝坐起身来,见腰带已经断成了两截,当下一把拿过红绸,老实不客气的系在腰间,跃起了身来,贾老大又将大红花挂在他胸前,转而向干瘦老者道:“怎么样?服了么?”

      “史某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干瘦老者道:“吉盛堂的哈日茄、上等的猞猁皮、水獭皮,还有那些个珠宝玉器,英雄喜欢什么,自己挑选吧。”说完,向身旁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伙计连连点头,匆匆下台而去。

      “咱们粗人想要的东西,和你们的不大相同,”韦小宝笑嘻嘻的道:“那许多珍宝皮毛……要了也没什么用处。”

      贾小五立时会意,忙道:“大掌柜的,你们吉盛堂打发叫花子哪?”干瘦老者略一沉吟,又向伙计说道:“去,把肉型石和明月珠拿来。”

      张杰一听,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大哥……”干瘦老者当即挥手止住了他,续道:“这两件是吉盛堂的镇店之宝,算得上稀世奇珍,英雄喜欢的话,拿去便是。”

      韦小宝哈哈一笑,说道:“大掌柜的误会了,咱们江湖草莽粗野,越是贵重的东西,可就越不懂了。”

      干瘦老者“哦”了一声,向他打量片刻,微笑着问道:“那英雄想要什么?”

      这时肉型石和明月珠已被取来,两名伙计端着银盘,分列两侧,所谓肉型石,本是一块红玛瑙,经历石匠的鬼斧神工,被雕成了一块东坡肉,几可乱真,乍见之下,似乎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另一边的夜明珠发出一道萤绿寒光,夜色中光明如烛。

      这两件都是价值连城、非同小可的宝贝,韦小宝饶是见多识广,却也是见所未见,转眼间,只见蓝衣人正立于夜明珠之侧,萤光映在他脸上,微亮的晕光闪烁流动,奇幻极丽,不可方物。

      韦小宝为之神夺,心中着了魔一般,径直走到蓝衣人面前,向他凝视片刻,冲口而出:“我要……”

      恰在此时,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他右掌,只听蓝衣人朗声说道:“这位是我在福建认识的朋友,名叫韦小宝。”

      干瘦老者闻言,又细细瞧了韦小宝两眼,旋即笑道:“原来是三弟的朋友,那可太好了,哈哈哈,相请不如偶遇,请到厅上喝一杯酒。”说着,转向平城兄弟续道:“五位好汉,还请赏光。”

      韦小宝见蓝衣人神色温和,正向自己微微点头,顿时喜出望外,反手和他相握,走在了最前面。

      此刻戌时已过,吉盛堂大院内依旧一片映红烛光,大厅上席开数桌,人声鼎沸,极是热闹。

      干瘦老者道:“老朽姓史名大学,是吉盛堂的大掌柜。”说着,举起了酒杯:“韦公子大驾光临,失迎之至。”

      “什么失迎不失迎的,史大掌柜言重了。”韦小宝笑道:“小弟不请自来,叨扰了,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说罢自己先干了一杯。

      史大学心中欢喜,一仰头,也喝了一杯,问道:“韦公子是哪里人氏?”韦小宝答道:“江南省扬州府。”

      “哦?”史大学道:“听韦公子口音,倒像是京城里的。”

      韦小宝哈哈一笑,道:“史大掌柜好耳音,小弟在京城住过几年。”贾老大闻言,忙道:“韦公子年纪轻轻,游历甚广,难怪这般才略过人,英雄了得,叫人佩服的不得了。”

      韦小宝摇头笑道:“才略过人,英雄了得什么的,哪里敢当?只不过侥幸……”贾老大不以为然,又道:“哎,这话可不对了,韦公子以真本事获胜,不是什么侥幸,应该说是、说是……”贾小五在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兵不厌诈。”

      “对,对!”贾老大一拍大腿,道:“就是兵不厌诈!韦公子敢于自断裤带,出奇制胜,这一招实在高明!”

      韦小宝一听,赶忙解释道:“不,不是使诈,是大胡子的裤子不结实,它……”偷眼向蓝衣人瞧去,后者左眉微扬,微笑的神色示意:你倒是接着说啊。韦小宝顿时住口,不再说话。

      “对了,”史大学斗地转念,又问:“韦公子怎么一身蒙古人的打扮?”韦小宝轻咳一声,答道:“小弟原是做药材生意的,现今都说关外赚头不差,索性扮了蒙古人,来碰碰运气。”

      史大学听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张杰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生意也不大发财。”韦小宝“哦”了声,道:“我听人说,每年到边关做买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张杰点头道:“可不是么。”顿了顿,笑道:“韦公子不如入伙我们吉盛堂,大家一起干!”

      韦小宝尚未答话,史大学微笑问道:“不知韦公子带了些什么药材?”

      “都是些寻常的药材。”韦小宝笑道:“几车珍珠、沉香、牛黄、麝香什么的。”

      “哦?”史大学道:“此处向北,山势陡峭,韦公子一路押货,更是难走。”

      韦小宝笑道:“我们出关之前,已将药材扎成药包儿,大大的方便,药包有七十二味的,也有四十八味的,直接可售,一种专门卖给喇嘛,另一种……”其实他对医理药材一窍不通,这些话都是他从王二疤子那里听来的,这时听史大学问及,便灵机一动,拿出来抵挡一阵。

      蓝衣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颇为诧异,不禁转头向他望去,韦小宝微笑着与他对视,跟着左眉微微向上一扬,显是模仿蓝衣人先前的模样,蓝衣人见状,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看他。

      史大学和张杰缓缓对视一眼,从这位韦公子和三弟的言谈神色之间,瞧得出他们交情非同寻常,又觉有些大大的不对,但不对在何处,却也说不上来。

      张杰突然脱口问道:“对了,韦公子婚配了不曾?”众人都是一怔,均觉当着大院里一众兄弟和外客,直截了当询问嘉宾的婚姻大事,未免太过突兀。

      张杰一出此言,心下懊悔:“我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赶忙试着解释:“哈哈,我是见韦公子这身打扮,倒像个小登科的新郎倌,这酒也像是喜酒一般,大家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纷纷向韦小宝望去,果见他披红戴花,神采奕奕,一副做喜事的模样,史大学微笑道:“二掌柜不讳冒昧,说得不错,韦公子与我们同道中人,若能在吉盛堂觅得良缘,那当真是好事成双,喜上加喜,只可惜,字号里多是粗鲁的汉子,娇滴滴的姑娘家可少得很啰!”

      韦小宝听完,转眼望着蓝衣人,一时间甜、酸、苦、辣诸般滋味皆涌向心头,隔了半晌,举起酒杯,向史张二人正色道:“二掌柜说是喜酒,那便是喜酒!有何不可?求之不得!来,干了!”

      众人见状,正自不解,韦小宝已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就算没有娇滴滴的姑娘,那也不打紧,小弟已决意财货入股,大家联手,本大利大,两位哥哥门道又广,大赚头大家分,那也是美事一桩!”

      张杰一听,大喜,道:“甚好,甚好!”“韦公子入股,吉盛堂当真是不胜之喜,”史大学举杯对韦小宝道:“从今而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正所谓‘生意好顶,己字难得!’今儿别的不说,先喝欢迎你加盟的喜酒!”说着将手中的酒先干了。

      “这番话,真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韦小宝也举杯饮尽,顿了顿,续道:“吉盛堂买卖公道,在塞上大大的有名,史大哥,小弟对你十分佩服,也想学一学这买来赊去、收来卖去的赚钱本事。”

      “不敢,韦兄弟谬赞了,咱们各地旅商,乃是同道。”史大学大是高兴,说道:“今日既然结盟携手,日后便共参大事,同舟共济!”

      韦小宝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众人听他俩几句话说得十分痛快,都不禁心情激荡,也跟着干了,贾老大把酒碗重重一搁,大声道:“这么个喝法,实在无趣,不如猜拳行令,闹他个畅快!”这话一入耳,韦小宝顿时乐趣盎然,连声道:“好,好,咱们来猜拳,输了的罚酒!”

      “正有此意,正有此意!”张杰接口道:“快拳还是戴帽拳,怎么个玩法,先说好了。”

      “打筷拳!”贾老大闻言,大声抢道:“要耍就耍打筷拳!”

      史大学微笑颌首,一瞥眼间,只见三弟兴致不高,一副心有所思的模样,当下道:“三弟豁拳技艺高超,不妨韦兄弟试几手,热闹热闹!”

      蓝衣人微微一怔,未及即答,突然“叮”的一声脆响,但见韦小宝已拿了一只竹筷,在酒杯上一击,正自笑道:“鸡吃虫、虫蛀棒、棒打虎、虎吃鸡,一物克一物,一字定胜负,有趣有趣!”

      蓝衣人听完,微笑着也举起竹筷,两人对视一眼,两筷相击,可谁也没有喊出一个字。

      这一下众人都呆住了,晋地素有猜拳行令、以助酒兴的习俗,在座的多是乐于酒道之人,在这样的场面,出拳却不喊数的失拳,甚为少见,何况是两人同时失拳。

      张杰看了眼蓝衣人,低声问道:“三弟,怎么了?”贾老大叫道:“口手不一,两家都输,罚酒!”

      “谁说失拳为输了?照江南的规矩,失拳为误,”韦小宝笑嘻嘻的道:“重来,重来。”贾老大不服气,立时大叫:“在咱们山西地界,失拳那都是……”碍于韦小宝脸面,又不能当场发作,兀自嘀咕道:“都是罚三杯,不还价。”

      蓝衣人闻言,微一沉吟,提起酒壶,斟了三杯酒,抬头饮干,微笑道:“身在晋地,理当讲究晋地规矩。”说罢,手一扬,竹筷径直朝韦小宝飞去。

      这变故实非始料之所及,韦小宝情急之际抖动手腕,筷子反弹而出,被迫相迎,电光石火之间,发出交并断裂之声。

      在这一刹那,蓝衣人喊出“棒”,韦小宝则喊了“虎”字,竹筷落下,蓝衣人的已经断成数截,韦小宝的却完好无损。

      “棒打虎!”张杰拍手笑道:“韦兄弟该罚,罚酒!”说着,替他满满斟了一碗,韦小宝自己又倒了三碗,向蓝衣人微笑道:“三掌柜拳艺了得,我输的心服口服。”说完,一口气连干了四碗,史大学见状,笑道:“依我看,韦兄弟不但输得心服口服,酒也罚得心甘情愿,气度豪迈,果然是英雄本色!”

      贾老大嗜酒如命,这时心痒难搔,跃跃欲试,向蓝衣人道:“咱俩划几拳!”韦小宝不等蓝衣人开口,一把拉住贾老大,说道:“兄弟,今晚我坐庄,打通关,来来来,我们试试!”

      “虫!”“棒!”
      “虎!”“鸡!”

      ……
      ……

      一连划了十几二十手,贾老大居然一手未赢,不禁心中发怵,转向贾小五道:“你,来试试!”当下贾小五又和韦小宝划了几十拳,结果仍然全输。

      史大学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笑道:“韦兄弟高人也。”张杰更是来了兴致,也非要和他交交手不可。

      一时间,众兄弟个个喧哗叫嚷、言笑不禁,大院里传出阵阵猜拳唱曲,吆五喝六之声,好不热闹快活。

      直到过了子时,韦小宝才在西院一处住下,史大学前脚走,韦小宝后脚跟了出来,一路过了西堡门,翻进了主院,大踏步走到上房门前,正想是敲门,还是直接跳窗,谁知刚轻轻一碰,大门便即开了。

      屋内一团漆黑,无半点声息,韦小宝睁大了眼,却什么也瞧不见,当下压低嗓子喊道:“小玄子,小玄子……”

      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从旁掠过,只听喀得一声响,已上了门闩,韦小宝轻声问道:“小玄子,是不是你?”那人影微微一动,却不答话,静夜里别无其他声音,唯闻彼此调匀的呼吸之声。

      良久,黑暗中那人突然发话道:“你这小子无法无天,竟敢一再违旨,不好生在建阳为官,跑来这里做甚么?”

      韦小宝闻言,嘻嘻一笑,答道:“我是来里勾外连、里应外合的。”

      “满口胡说,”那人怒道:“里勾什么,外连什么?”

      韦小宝心中叫苦:“糟糕,糟糕,这就又不认账了。”当下摆手道:“那什么布政是万万不做了,你答应过,让我跟在你身边。”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半晌,那人才道:“我几时答应你不做布政?”说罢,转身取出火石,嗒的一声打着火,点亮了油灯。

      灯火映照之下,只见此人一身蓝衣,脸色严峻,沉吟不语,正是康熙。

      韦小宝自认得康熙以来,从没看过他如此决绝的神色,与以往情境都大不相同,心中陡然一沉。

      “当时在赤城,我便有话要对你说,”康熙凝视着韦小宝眼睛,说道:“没想到你引开了喇嘛,我们也就此错过,直至今日。”

      韦小宝脑中一片混乱,隐隐感觉哪里不对,疑惑之言到了口边,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从前,小玄子小桂子是打架打出来的交情,与众不同,自小就是好朋友。”康熙顿了顿,缓缓续道:“后来到了江南,他们曾用蜡骰传书,合力擒敌;也曾遇到山崩地陷,坐困闽越无法脱身……太多太多,这份交情始终生死不渝,我之一生,可谓乐矣,可谓至矣,可谓尽矣。”

      韦小宝只觉一颗心渐渐下沉,如同落向万丈深渊。

      过了良久,康熙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字说道:“这建阳布政,你做也罢,不做也罢,从今而后,我们都再不相见。”

      韦小宝听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康熙深吸一口气,方以为继:“你我之事,终该有个了结,这样也很好,我心中总是记得这对好朋友,打不散、分不开的好朋友。”

      韦小宝默默听完,突然放声大笑,虽是满面笑容,腮边却滚下两行泪水。

      康熙两道眼光如电,向他直视,韦小宝和他目光相对,毫不畏缩:“小桂子一定要和小玄子在一起,这一生一世,就算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刀山火海、天打雷劈……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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