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纪(桂玄)--《鹿鼎记》同人》冰淇

45、第四章

　　下诏亲征后的第三天，庚寅日，刚，正是出征吉日。

　　康熙一身戎装，英风飒爽，骑驾行在最前，前锋营、八旗护军、骁骑营依次随行。

　　卤薄仪仗一出午门，顿时鼓号齐鸣，螺角喧天，留京的诸王大臣一齐跪下，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神色极是肃穆，佟国纲、佟国维等则蟒袍补服，领着从征的将士，俯伏马上，于外金水桥迎驾。

　　康熙缓缓停下，环目四周，须臾，右手举起佩刀，说道：“额鲁特巴图尔悖天虐众，大举寇边，天怒人怨。”这几句话朗朗传出，城门内外，将士逾万，霎时间鸦雀无声。

　　“今朕声罪迅讨，以顺诛逆，”康熙顿了顿，续道：“正是天意人谋，无不允协，势将此獠剪灭，以辑安疆土！”众官员将士听了，齐呼道：“万岁，万岁，万岁！”

　　康熙眼光从众士卒脸上掠过，但见个个精神焕发，满腔豪气现于颜色，当下高声令道：“出征!”说罢一提缰绳,纵马便行。

　　御营将士见了皇上志在必胜，凛然生威的目光，无不热血上涌，齐声发喊，喊声振聋发聩，惊天动地，少顷，纷纷催骑跟上，但听铁甲锵鸣，数万只铁蹄踏击着石板路，顿时响成一片，场面极是壮盛浩大。

　　大军渐行渐北，不日便到渔阳，一连数天，雨下个不停，路面愈现泥泞，佟国纲随即下令，每员派雨衣雨裳一副，共计三万四千二百二十一副。

　　这日，军队途经一座树林，地上尽是枯枝烂叶，行进十分艰难，大多数人油衣早已垢毁，雨靴浸着泥水，透着腥臊味儿。

　　“这鬼天气，好不难熬，油帔料子又薄，挨不得大雨。”

　　“等出了塞外，朔风大雪，穿着这劳什子，莫说打仗，就算什么也不干，最多十天八天，也非冻死不可……”

　　“操/你/奶奶的，这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更有名壮实的汉子，性子粗躁：“要死也是战死，哪能自己先冻死？他妈的，看老子冲进葛尔丹大营，杀他个妈巴羔子的！”

　　“仗还没打，大家反倒乱了，那算什么？”身旁一名少年将士道：“过得几日，绿营有批雨帽毡衫送来。”

　　壮汉哼了一声，道：“绿营？绿营全他妈的是饭桶，说话句句放屁，如何信得？”

　　“得”字余音未落，只听一人大声问道 ：“请问各位军爷，他塔喇佐领在哪里？”嗓音淳厚明快，应是男子无疑，可吐字发声尖细，又似女人。

　　众人纷纷停下争执，循声望来，此人仪表比声音更引人注目：剑眉朗目，鼻子笔挺，面若斧凿刀刻一般，身上穿着土布，头上蒙以蓝绸，正不怀好意地笑着，惫懒而肆无忌惮，竟是个绿营的粗使仆人。

　　陡然见到如此高大硬朗的女子，少年将士微微一怔，答道：“我便是他塔喇佐领了。”

　　“老，老……”少妇听了，忙道：“奴婢……咳……咳……”

　　他塔喇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什么‘老’不‘老’的？”

　　少妇充耳不闻，只顾往身后不住比划，却不开口说话。

　　壮汉怒道：“兀那妇人，佐领大人问话，你怎得一声不响？”

　　“不响？”妇人一脸诧异：“那要多响？”

　　壮汉既承见问，自当详尽，当下大喝一声：“就像爷爷这么响。”妇人哈哈一声，笑了出来，点头道：“好响的屁！”

　　既然绿营说话句句放屁，那与他们说话，便也是放屁，只是更响些罢了，壮汉想到这里，顿时满脸涨红，可当着众兵丁的面，又不好和个女人一般见识，只得呼呼喘气，将怒火强行按捺。

　　他塔喇拍了拍壮汉的肩头，道：“大家都是开开玩笑，你也不必动怒。”说着，望了眼妇人身后的马车，问道：“可是来送东西的？”

　　妇人嘻嘻一笑，答道：“正是，奴婢奉命派送察尔瓦。”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混入军中的韦小宝。

　　“甚好！”他塔喇喜出望外，大踏步走了过去，掀开油布一看，果然匹匹兽毛，触手厚实柔软，是挡风御寒的极佳材质：“共多少副？”

　　“他塔喇大人领下，一百二十副。”

　　壮汉一听，顿时发作道：“明明一百二十六个弟兄，怎的少了六副？他妈的，绿营的乌龟儿子王八蛋，都活的不耐烦了……”

　　韦小宝微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

　　他塔喇想了想，说道：“你且留下一百二十六副，回头我自会禀明尚书大人。”

　　“这个……”

　　“这样最好，”他塔喇续道：“你们也省得多走一趟。”

　　韦小宝听了，心道：“一百二十副也好，一千二十百副也好，跟老子又有什么相干？这等现成人情，倒也做的。”嘴上说道：“好，那自然可以。”当即卸下了一百二十六副。

　　他塔喇听他说话爽快，并无女风，不禁颇为诧异，举目向他仔细打量，韦小宝心中一突，暗道：“糟糕，糟糕，老子可不能细看，再看下去，只怕要拆穿西洋镜。”当下大腿一拍，指着远处叫道：“啊哟！皇上的亲军老爷……怎么都跑前头去了？存心累死老娘……”不等说完，便一扭身子，拔腿就跑。

　　他塔喇暗想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禁卫军哪有走在后面的道理？又想此人聪明机灵，与己方便，自己报以小惠，倒也不妨，当下便向壮汉挥了挥手，示意他帮忙领路。

　　壮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韦小宝绕着弯的给骂了，本就一肚子气，正自苦思报复之策，此刻陡然有了机会，如何能轻易放过？当下迈开大步，向韦小宝追去，同时双手探出，拿他后心要穴。

　　韦小宝生怕乔装之事败露，只求溜之大吉，哪里想到有人偷袭，但见壮汉掌风虎虎，声势极是威猛，双掌夹着劲风，往韦小宝后腰猛然一击，他塔喇大吃一惊，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只听韦小宝一声大叫：“流氓！”壮汉顿时凌空飞出，一交摔在马车上，只跌得昏天黑地，马车喀喇喇声响，塌了半边，雨帽毡衫掉了一地。

　　如此在人前出丑，简直难堪尴尬之极，壮汉挣扎着爬起，胸口犹自气血翻涌，几欲晕去，赶忙屏气相抵，强行忍住。

　　韦小宝突觉裤子直坠而下，忙伸手抓住，一摸之下，腰带裤带尽皆断裂，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坐在地下，尖声呼道：“天杀的，一见老娘美色也不干好事，就弄脏了这些察尔瓦，可叫我怎么拿给亲军大老爷啊？”

　　壮汉满脸都是湿泥，狼狈无比，一边向他塔喇望去，一边颤声道：“这娘们……妖法……”

　　“住口！”他塔喇喝道，心中却也十分纳闷：“这妇人明明已被打中，何以毫发未损，反将别人震伤？”正欲说话，却听韦小宝又道：“大人麾下……怎得如此下作？这……这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活……”说罢，捶地痛哭起来。

　　他塔喇一听，不由得大是发窘，一个小小奴仆，倒毫没放在心上，自己人已丢尽了颜面，再多丢点少丢点，也没什么分别，而和禁卫军、理藩院结下梁子，毕竟麻烦，这事可大可小，说不定会酿成大祸，当下说道：“大娘子，你且拿了领下这百余副去交差罢。”

　　韦小宝道：“裤子破了，怎么去交差？”

　　他塔喇道：“大娘子请到那边，换身干净衣服，不过……”说到这里，不禁微微踌躇：“不过……”

　　“不过什么？”

　　“营中没有女人衣服，”他塔喇答道：“只有弟兄们的几件短衫，那也没法子，大娘子莫要见怪。”

　　“使不得，使不得。”韦小宝连连摇头道：“若是穿的不三不四，不男不女，老娘日后可没脸见人了。”

　　他塔喇心道：“你占足了上风，有脸没脸，只好由得你说。”不得已命人另牵了辆大马车来，续道：“大娘子坐在车中，没人看见，那便全然无碍。”

　　韦小宝抬头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禁卫军行在最前，已到赤城，康熙下令大军停下，就地扎营，驻跸营地是一处温泉，有屋两层，上下各三间。

　　佟国纲知道，皇上路过赤城，必然会停下，怀念去世的祖母，当下不敢惊扰，领了众侍卫随从退了出去。

　　院内石盆中早已引入泉水，其间绿荫花卉，白雾腾腾，很是幽静。

　　康熙提笔醮上了墨，在纸上写下：“慈宫曾此驻温泉，辗转依稀廿五年。今日征途冰未解，当时冻岭雪还全。渐近边关风土别，长驱旌旆岳山连。城寒重深宵静，敢卜龙沙奏凯还。”

　　他写得甚慢，写完后一言不发，良久良久……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空中飘起雪花，漫山遍野落了下来，康熙长长的吁了口气，旋即起身，解下龙袍，置于檀木屏风上。

　　外面的太监听得水声，忙提声道：“恭请皇上洗杏花水。”

　　康熙答道：“不用。”

　　“洗桃花水。”

　　“不用。”

　　“是。”太监应道，随后便不言语了。

　　缭绕的热气，使人微感疲倦，康熙闭目养神了片刻，倚在石上正要朦胧入睡，忽听得有声音说道：“恭请皇上洗杏花水。”

　　康熙皱起眉头，正欲开口，那声音又问：“洗琼花水？”

　　康熙深吸了口气，睁开眼来，赤城有“洗花水”的习俗，保佑年年身体强健，吉祥平安，每到三四月，便有“洗杏花水”“洗桃花水”等等，至于“洗琼花水”一说，当真闻所未闻。

　　康熙立时站起身来，伸手去取屏风上的衣衫，哪知衣衫竟如被勾住了一般，心中不禁一跳，又拽了几下，仍是纹丝不动。

　　康熙随即反手一握，用力回夺，不料刚一使劲，便觉对面似有无数劲风狂雷相互冲撞、激荡，手上顿时拿捏不住……

　　只听“轰”的一声，屏风倒在了地上，韦小宝一身灰色短衫，笔直的站着，手里握着衣袍，正目不转晴的看着康熙。

　　“你……”康熙一惊。

　　便在此时，院外侍卫大声道：“启奏皇上，有刺客闯入行宫，禁军侍卫已包围搜查，不久便可擒获。”

　　康熙未及答话，韦小宝已抢上一步，将他紧紧搂住，双手碰到了那深为倾倒的身体，心顿时猛烈的跳了起来，却是再难释手：“下梅村的死约会，没见就散了，味道不好！”喉音涩滞，口气却十分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