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往海边来》谢橘

8、第 8 章

　　兵荒马乱的高二，孔瑶和邢振在一起了。
　　事实上，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跟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是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上课，只不过是吃饭的更多了些，回家的那段路走的更久了些，休息的时候一起溜出去玩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而贺东和孔瑶则一下子疏远了好多，刚开始孔瑶还隐隐约约有意识怎么在哪里都见不到贺东了，后来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她跟贺东本来也算不上相熟，严格意义来说，贺东之于她，只不过是爸爸的朋友的儿子。
　　只有几次她和邢振有意拖到最后离开学校，去车棚推自行车的时候，看见贺东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在车棚门口的值班椅上大摇大摆地玩着手机，孔瑶经过他面前，他只微微地侧一下身子，瞥一眼跟在孔瑶身后的邢振，也不说一句别的话。出于礼貌，孔瑶同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稍微坐正了一些，懒散地嗯一声，就又低头玩手机了。
　　只有一次，从孔瑶开始进到车棚开始，贺东一直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盯着她，孔瑶推着车刚走到门口，就被贺东神情严肃地拉到一旁，孔瑶还来不及反应，贺东沉着脸问她：“你脖子上……红的……怎么回事？”
　　孔瑶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子上的蚊子包，莫名其妙地问他：“你没被蚊子咬过么？这有什么好奇的？”
　　贺东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脸色也缓了下来，迎上孔瑶不解的眼神，才支支吾吾地说：“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孔瑶满头问号的看他。
　　贺东扣了扣脑袋，索性自暴自弃地说：“就……哎呀，没什么，就是提醒你夏天记得防蚊虫叮咬，就这样。”
　　虽然孔瑶内心依然存疑，但贺东的表情过于理直气壮，邢振又在一旁等她，她也懒得再多问，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没走两步又被这个烦人精拉了回来，她正准备发脾气，烦人精却一本正经地同她说：“你要牢记中学生守则，你还小，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这些居心叵测的中学小男孩给骗了！”
　　他讲的非常认真，似乎还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画面，整个表情都变得咬牙切齿，孔瑶白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的中学小男孩。”说完便飘然而去，只留给在原地愤愤的贺东一个背影。
　　在那之后，贺东除了每次见到孔瑶时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之外再没过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这算得上罕见，但孔瑶在日益繁重的课业和懵懂慌乱的初恋中忙的不可开交，她本来也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因此并未留意贺东的变化。那个时候，孔瑶满心满眼都是和邢振念同一所大学的计划，争分夺秒地恋爱，孜孜不倦地学习。她不热衷于对未来进行很清晰的规划，但因为这段小小的爱情，孔瑶第一次有了计划和向往，她要跟邢振上同一所大学，如果他们的爱情足以扛过更长时间的考验，那么他们也许会结婚，回到容城组建一个平凡又幸福的家庭。
　　有很多梦都是只有少年时候才会做的，因为对这个世界不了解所以才无畏，因为无畏所以才敢做许多美丽到近似于幻想一样的梦。
　　高中的校园情侣并不少，学生之间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们默契地对检举和告密没什么兴趣，却也不妨碍他们在这些小情侣在老师面前一起被点名的时候起哄热闹热闹。久而久之，连老师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好在孔瑶和邢振的分数总是很稳定，所以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孔瑶对这些言论倒是不上心，她很理智地觉得学校禁止早恋不外乎就是为了防止成绩下降，但很显然，她并不属于其中的一例，因此总是很无所谓。邢振则不一样，他是学生会的学生代表，堂而皇之地违反校规校纪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心理负担，他曾经对孔瑶提出在学校就只当对方是正常的同学，出了校门后才是一对早恋的情侣的意见，孔瑶同他冷战了一周，这件事才勉强翻了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孔瑶开始意识到，她和邢振，在某些地方，其实是很不一样的人。
　　更大的矛盾爆发在一次出早操，前一天晚上孔瑶熬夜刷题，早起又迟了，风风火火跑到学校还没来及吃饭便被拉去出操。刚跑第一圈的时候还堪堪能赶上，第二圈时就觉得心跳出奇的快，她还没来及举手申请休息，猛地就晕在了地上。
　　方块一样的跑步队伍一下散开，迷迷糊糊地，孔瑶看到邢振走到她身边，刚把她搂到怀里，队伍里瞬间爆发出七零八乱的低语，接着，她很清楚地感受到邢振环着她的手松开了，然后是熟悉的邢振的声音，大声呼喊着“来两个人把这位同学背去校医院。”
　　打了一瓶葡萄糖，休息了两节课的时间，孔瑶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正是下课的时间，看到孔瑶回来，原本热闹的同学一下都压低了声音，孔瑶在注视中沉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旁边的座位空着，因此邢振并不在班上，她原本想和前桌借笔记，翻开书却发现课本上满满当当地塞着整齐的字迹——是邢振的字。
　　上课铃敲响五分钟后，邢振喘着粗气跑回了班里，打了个报告坐回到孔瑶的旁边。孔瑶一眼也没看他，心无旁骛地听着老师讲题，邢振装模作样地翻开课本，双手放到桌子下面，把一个袋子塞进了孔瑶的桌膛里，但很快又被塞了回来。他压着声音试图跟孔瑶讲话，孔瑶仍是一副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他只好写给一张纸条，孔瑶却看也不看直接丢回去。
　　就这样一直挨到了晚上，孔瑶愣是一句话都没同邢振讲，放学铃一打响，她干脆利落地背好书包一个人走出了教室。邢振刚想追上去，就听见坐在后排的几个男生冲他喊：“晕的时候你不英雄救美，现在跑再快有什么用啊。”，他迟疑了一会，烦躁地跌坐回座位上，双手狠狠地砸在被孔瑶丢回来的袋子上。
　　因为是一个人，孔瑶把自行车推出来的时间比平时早，她意外地在车棚门口看见了长在椅子上一样的贺东，联想到之前打招呼收获的潦草回应，她并不打算跟贺东讲话，冷冷地走出车棚，往校门外走去。
　　贺东却一反常态，见孔瑶走出来，慵懒地伸出一条长腿，蹬了蹬她的轮胎，陷在领子里的头微微抬起来，问她：“能骑么？”
　　他这样没头没尾地讲话，孔瑶听不太明白也不太想明白，随便点了点头。
　　大概是她的敷衍太明显，贺东不满地“啧”了一声，松松垮垮地把自己从休息椅里折腾出来，含混地对她说：“先别走，等着啊”，就抹过身去跟一个同学说话去了。孔瑶虽然不太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推着车在一旁等着。
　　不多会，贺东便折了回来，非常不见外地夺过她的车把就往校门外推，饶是孔瑶习惯他的作风，也依然觉得有些诡异。
　　“你干嘛？”孔瑶皱着眉问他。
　　“送你回家啊”贺东理所当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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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你推着我的车，送我回家？”孔瑶迷惑地问。
　　贺东看上去像是思考了一会，然后用他惯用的语气嚷嚷着：“这不是还在学校么？我怎么载你？学校里禁止骑车的你知不知道？”
　　孔瑶更迷惑了：“我有说过让你载我么？”
　　贺东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酝酿着什么的样子，孔瑶看着他的脸色急忙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的自行车不能载人的。”
　　贺东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他俩站着不动，堵了出校门的路，身后推车的同学不满地拨动车铃表示抗议，孔瑶头痛地往前推搡着贺东：“先出去再说。”
　　两人走出校门，孔瑶伸手准备接过车把手，贺东却不放手，自顾自地跨上了车座，冲身后喊着：“上车。”
　　孔瑶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她只好再重复了一遍：“我这辆车不能载人的。”
　　贺东想了想，果断翻身下来，冲她说：“那不然你坐上去，我推着你？”
　　孔瑶要崩溃了，认真地问他：“请问你是有什么疾病么？”
　　贺东更认真地说：“我没有，你不是有么？”
　　就在孔瑶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对骂，准备骂回去的时候，贺东指了指她，说：“你不是低血糖么？跑步的时候不摔地上了？”
　　“……”孔瑶无语了，但她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谨慎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晕倒了？”
　　这下换贺东疑惑了，他几乎是嚎出声：“我当然知道啊，我背着你去校医院的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孔瑶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她失去意识前唯一记得的就是邢振松开了她，如果不是贺东，她恐怕是到现在都会以为是班上的热心同学带她去的校医院。
　　“真的？”孔瑶半信半疑，又问了一句。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你的小男朋友么？我就说了他靠不住！怎么样，我说对了吧。”贺东说着说着激动了，全然不顾孔瑶稍微甘甜一点的心情又苦涩起来，等到贺东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的时候，孔瑶已经又恢复成了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呃，要不，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贺东小心翼翼地说。
　　孔瑶抬起头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没有感情地说：“你能不能别那么非主流。”
　　贺东干脆闭上了嘴，沉默地牵着孔瑶的自行车走着，孔瑶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走上前准备取过车子，贺东依然固执地厉害，不肯松手。孔瑶是在被这个人缠的烦了，猛地跨坐到后座上，贺东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吓了一跳，险些没控制住车把翻过去。
　　他和孔瑶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贺东没忍住先开了口：“什么意思啊？”
　　孔瑶低着头扣手，闷闷地说：“低血糖，走不动，你不是载我么？让你载。”
　　“你不是说你这车不能载人么？”贺东问。
　　“骗你的。”孔瑶说的理直气壮，贺东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借口，只好认命准备蹬上自行车。因
　　为后座坐了人，所以贺东没办法以一个英姿飒爽的空中扫堂腿坐上自行车，只能抬高自己的腿横跨过高高的横梁。他虽然自认腿长，但这个高度难免有些尴尬，跨低了过不去，跨高了又容易扯着自己的小兄弟，因此他别别扭扭地原地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想好以一个怎样的方式跨过去。
　　孔瑶看着贺东被一根横梁难倒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愁眉苦脸的贺东瞪了她一眼，她也知趣，兀自从后座翻了下来，示意贺东先上，贺东得愿所偿，潇洒地蹬上了自行车，孔瑶也没再客气，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孔瑶的小单车大概是真的不太能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咯吱咯吱的一直响，贺东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但他又有些担心孔瑶的精神状况，不住地转过头去看她，孔瑶被烦得厉害，一巴掌拍到他肩上，让他专心看路。贺东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没话找话，但孔瑶兴趣寥寥，问三句答一句，贺东只好作罢。
　　夏天的夜晚，昏黄的路灯，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这场景大约是真的有点暧昧，连孔瑶都有些松动，他们都没再说话，心思都飘向了很遥远的地方。
　　贺东把孔瑶送到了家门口，他抖了抖有些松垮的单车，皱紧了眉小声说着：“不会真骑坏了吧。”
　　孔瑶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接过车把，抬起头看向贺东，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东反问：“这就算好了么？女孩子果然还是不能缺爱，不然别人稍微载她一程，她就觉得是对她好，怪不得容易被小男生骗。”
　　孔瑶顿了一会，迟疑地说：“你为什么总是跟邢振做比较，难道……”
　　孔瑶拖长了尾音迟迟不落下，贺东觉得不妙，立马说：“难道什么，我又不喜欢你，这只是男人的天性！”
　　孔瑶颇为遗憾地摊了摊手，“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的意思是，你这么经常提起他，难道你喜欢的是邢振？”
　　贺东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一样立在了原地，孔瑶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心情大好，温柔地对他说了晚安就锁上单车上楼了。
　　贺东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孔瑶走开的背影了，他愤愤不平地冲着背影大喊“老子才不喜欢男的！”，孔瑶轻飘飘地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贺东更为气愤地转身准备回自己家，却又忍不住抬头往楼上看去，孔瑶家住三楼，不多时，那个小房间就亮起了灯，照的人心里暖暖的。贺东突然产生一种类似于留恋的情绪，他分不清到底是留恋人还是留恋这个夜晚，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并不如他想的那样了。
　　他可能，有点喜欢上了孔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