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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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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时间还很早,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把饭给父亲送回去后没说上两句话,父亲又有些要梗住的意思,母亲见状赶紧借口收拾房间,把孔瑶拉回了家。
把行李一一拆出来摆放在房间里的时候,孔瑶恍惚有种回到少年时代的错觉。尽管她带回来的衣服并不多,但是衣柜还是被塞满了,她年少时的校服、早已经不合身的裙子,还有刚刚发育时穿的小背心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占据了大部分衣柜里的位置。
她饶有兴趣地检视着房间里的摆设,她自觉这些年并没比中学时身高长出许多,但现在一一扫过去,还是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连少时一直觉得非常吃力的大书柜现在看来也都柔和了很多。
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一个本子、一本书、一沓资料,虽然老旧但无一例外的整齐,翻了几下就又塞了回去,只有一个本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本皮意外地还很新,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贺东赠,仔细一看,才发现东字后面跟着一个迷你了很多的括号,里面塞了嚣张跋扈的一个字:哥。
孔瑶几乎是下意识地笑了一声,她掀开本子,除了扉页上写了歪歪扭扭的“好好学习”四个大字,里面跟白纸没什么区别,空空落落的,她草草地翻了遍,盯着本皮上的名字若有所思。
贺东。
晚上去医院送饭的路上,孔瑶装作颇不在意的样子向母亲提起了关于贺东的事情,她敏锐地察觉到从自己嘴里说出贺东两个字的时候,母亲微微地怔了一下,一副很难为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母亲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问:“你打听他干嘛?这都多少年了。”
孔瑶不以为意,轻快地说:“随便问问,咱们家不是跟他们关系还挺好的么?小时候……”
“以前是以前。“母亲打断了她的话,又说:”东子他爸前些年不是去世了么,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孔瑶顿了一下,盯着母亲问:“那贺东呢?没人再见过他么?”
母亲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你老贺伯伯葬礼的时候,你爸去了,好像见过东子,我也没问。容城吧,虽然是小地方,但是你要是不留意,有的人还真是就不知道去哪了。”
孔瑶没再说话,车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母亲长长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母亲又补充道:“贺东的事,你可千万别在你爸面前提起,他听不得。”
孔瑶点点头,沉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一切都出奇的平和,也许是因为晚餐是一家人最爱吃的张记小馄饨,也许是因为父亲忍住没再跟她提上一段婚姻的事,也许是因为孔瑶温顺地做好一个女儿应该做的所有事情,住院以来一直胃口不佳的父亲都一口气吃光了晚饭,甚至难得地讲了几个笑话。在回到家的第一个夜晚到来的时候,孔瑶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家庭的气息。
孔瑶主动要求了留下来陪床,送走母亲后,她和衣睡在了旁边的病床上,借着床头灯的微弱的光,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李图的电话,她想也没想就点了挂掉,烦躁地翻了个身。
不一会李图的消息又发送过来,大概意思是询问她为什么辞职,以及父亲的身体怎么样,李图一贯冷静并且严谨,对孔正的称呼已经从“爸”及时地更换成了“伯父”。孔瑶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心里堵的晃,噼里啪啦打下一堆字又删除。翻身下床的时候父亲问她去做什么,她草草答了句去厕所便走出了病房。
孔瑶的烟瘾并不大,一包烟可以够她抽一个月,哪怕是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过于地依赖烟草,但每当李图开始展示他的理智与逻辑的时候,孔瑶都会大量地摄入尼古丁。李图当然不喜欢她抽烟,所以烟草变成了孔瑶表达抗拒的武器,这段婚姻走到最后,一对夫妻几乎变成了对手和仇人,所幸他们很快结束了这种恶性循环,拿完离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李图最后对她说,“瑶瑶,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而她的回答则更为简单,她点燃了一支烟,看了李图一眼,扬长而去。
所以再次看到李图的消息,孔瑶还是有着下意识的抗拒,她抽出一支烟,想了想还是没有点燃,只是放在自己的鼻子前轻轻地嗅着,那种微微的苦味让她镇定了许多,她干脆就这么缩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无意识地放空着自己。
手机又发出了一声提示音,她草草看了眼,是邢振,事实上这已经是半天内邢振发来的第三条信息了,前两条孔瑶都没回,不想回的心情和不知道怎么回的心情各占一半,这不太礼貌,她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句好久不见。
对方的信息几乎是立马就回了过来,只用文字就能感受到的殷切问她后天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吃饭。
很明显,邢振很想约她叙旧,但孔瑶有些犹豫,她很久没见过亲密关系意外的人,更何况是十几年没见的同学,她不是不能如鱼得水滴水不漏地去应酬,只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是想想就觉得疲累。她已经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的状态,也无意委屈自己顺着别人的安排来。
孔瑶纠结了一会,很委婉地回了拒绝的信息。
邢振不知什么时候修成了一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传回来的信息俨然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孔瑶有种脱力的无奈感。
并排的两条信息摞在屏幕上,孔瑶毫不迟疑地删除了李图的那条,默了许久,一字一句地回复了邢振“好,地点你定。”
邢振跟她约在一家在容城颇有名气的连锁火锅店,有名到即使孔瑶刚回来,也在搭出租的车程中看见过很多家这个名叫“宴东风”的店。出于职业习惯,孔瑶提前20分钟到了地方,让她意外的是,这家并不算小的店面竟然也需要等位,如果是在北京,那她一定就此作罢,但在容城,她多的是时间,索性坐在店门口拿了只笔对着菜单勾勾画画。
邢振到的时候还没有叫到他们的号,他看着在门口排队的孔瑶,径直走过去跟喊号的服务员说了几句,便招招手让孔瑶跟着进到了餐厅里。
邢振一边脱下大衣一边扯着笑跟孔瑶说话,他穿的很正式,深海蓝的羊毛大衣和米色的羊毛衫,一看就是精心搭配了的样子。孔瑶就随意了许多,完全没有一个单身女子同男人吃饭的自觉,还是那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内搭一件无比宽松的咖啡色毛衣和比毛衣更宽松的阔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平底鞋,幸好她足够瘦,因此看起来绝对算不上邋遢,跟蓬松的低马尾相衬也可以算得上是别有韵味。
“你很怕冷么?”邢振指了指她的羽绒服。
“还好,主要是天阴的厉害,穿羽绒服倒是蛮方便的”孔瑶把菜单递给邢振,“我点好了,你看看你还要加点什么?”
邢振草草地看了一眼菜单,随意地勾了几下,便递给了服务员,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孔瑶“微辣还是特辣?”
“微辣吧”孔瑶说。
邢振对服务员交代了几句,捋了捋毛衫的袖子,双手搭在了桌子上,一副既休闲又随意的样子。
“我记得你原来不是特别爱吃辣嘛,怎么了,也向微辣妥协了?”邢振给孔瑶面前的杯子倒满了水。
孔瑶摇了摇头,说:“这都多长时间了,现在是吃不了了。”
“但你还是没怎么变,瑶瑶,那天在医院,我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你,虽然你上学的时候是短头发,现在留长了,但是你那股劲还没变。”邢振笑着拿手比划着。
孔瑶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水杯。
“你,呃,你,你结婚了么?我是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么?”邢振斟酌着言辞,似乎想找一个比较合适的表达方式,但最后还是笨拙地说出了口。
“嗯?结了,不过又离了,刚离差不多半年”孔瑶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
“呃…… ”邢振有些错愕,显然这个回答并不在他的预想之内,他磕磕巴巴地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说些别的什么。
“你呢?”孔瑶问。
“我啊,我都结婚四年了,你知道在家这边工作的话,总是会被家里边催的紧一些。”
”挺好“孔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还挺意外的,你看起来,不太像结过婚的样子,呃,我是说,你还是很青春的,不像我,才30岁,都快有啤酒肚了。做医生嘛,就是容易过劳肥,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没事做,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孔瑶摊了摊手。
邢振有些滞住,似乎想了很久接着要问下去算不算得上妨碍到隐私,但最终还是谨慎地问她:“那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家这边发展么,还是?”
“再说吧,我没想那么远,只想先把我爸的病治好。”孔瑶没什么脾气地用筷子搅了搅蘸料,噙在嘴里品了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伯父的话,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尽管说,毕竟咱们同窗情深嘛。来,菜都齐了,咱们边吃边说。”
这家店的味道完全对得起它的名气,比起麻辣更多的是浓香,菜品无一例外的脆生新鲜,孔瑶想了想这竟然是她近几个月内第一次吃到这么鲜热可口的饭,在火锅氤氲的热气里,她盯着对面整理盘子的邢振,蓦地眼眶一热,她不太熟练却又十分郑重地说“谢谢你,邢振。”
邢振愣了一下,很快便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你这可就跟我太客气了,请老同学吃顿饭有什么值得谢的,更何况之前念书的时候我……“
他没说完,孔瑶还拿着筷子的手就摆了摆,生硬地转移话题,说:”不聊这个。“
邢振咧了咧嘴,有些尴尬地说:”行,不聊这个,这个味道还行吧?“
孔瑶点点头,随即又补了一句:”挺好的。“
邢振说:”是吧,这个店据说还是咱们一高的校友开的,就是之前还跟我打过架的那个,叫——”
“邢医生”一个男声从孔瑶的身后传来,邢振应声抬头,颇为惊喜地喊了一声。
“贺东”
孔瑶一震,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在逐渐靠近,最终停留在她的椅背后面。
“还真是,我刚才就听见有人说什么一高校友,我一看,这不邢医生么?怎么,今天没上班,来跟媳妇出来吃饭?”
“不是媳妇,是——”邢振急忙挥着手辩解,但他的话还没来的及说完,孔瑶悠然地扭过头,直视着身后的人。
“是我,孔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