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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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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看上去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一定又在跟踪。
孔瑶以为贺东一定会张牙舞爪地嘲笑自己的小男朋友不靠谱,但意外的,贺东跟在她后面并不讲话,孔瑶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贺东于是开口说:“你俩被书记逮到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我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爱好啊,我不在那看自行车棚么,就瞟见了。那个书记办公室在一楼,又临窗,反正该听见的都听见了,我坦白。”
孔瑶闷不作声,贺东便凑到她面前问她:“这算是失恋了吧?”
孔瑶白他一眼,说:“你不都听见了么?”
“我确认一下啊,那啥,你今天想哭么?想哭你就哭出来。”
孔瑶没再揶揄他,摇了摇头,说:“不想。”
贺东啧了一声,又说:“行吧,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是不是还得写检讨?我有经验,我教你。”
孔瑶瞪他一眼说不用,又指着不远处的自行车说:“你去把车给我推过来,我要回家。”
贺东颠颠地推过车,刚一出校门,他拍了拍车座,征求意见似的问:“我送你呗?”
“……”
孔瑶是真的不太明白贺东为什么总是能大言不惭地把“骑着她的自行车送她”这件事说的这么堂而皇之,但她今天实在有点太累了,没再反抗,安静地坐上了后座。
两人骑出去一个路口,贺东突然一个急刹车,孔瑶正准备吐槽两句,一抬头看见了车头前的邢振,疲惫感瞬间劈头盖脸地打过来,她没有要跟邢振再说些什么的打算,用脚轻轻踢了两下车身,示意贺东赶紧走。
好在贺东在这种时候总是如有神助一样的机灵,他踏上蹬板,绕过邢振继续往前骑,邢振一下急了,紧跟在后面。到底是一个人比两个人要快的多,邢振又堵在了他们的前面,这次更为坚决,他直接丢下了车子横在路上,自己则张开双手拦着。
“瑶瑶,我们聊一聊。”
孔瑶还没开口,贺东抢过了话茬:“聊什么聊?我怎么就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
贺东的语气带着一丝的不屑和挑衅,邢振一直窝着的气瞬间被点燃,他没好气地说:“管你什么事?你谁啊你?”
贺东自然也不是善茬,呛声说:“我是孔瑶他哥,你这么欺负我妹妹我还说不得你了是么?”
“你是她哥,我是她男朋友,我跟瑶瑶有话要说,麻烦你先别说话好么?”
贺东听完这话夸张地撇了撇嘴,笑着说“你是她男朋友?刚才怎么不说呢?孔瑶,你跟他说,他还是你男朋友么?”
孔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后座翻了下来,她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贺东这么问她,她才终于直直地看向了邢振,一字一句地说:“邢振,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邢振瞬间就急了,冲上前到孔瑶身边,拉起她的手,恳切地说:“对不起,瑶瑶,对不起,再等等好么……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孔瑶试图甩开他的手,他却箍地更紧,嘴里不断地在道歉在承诺,孔瑶几乎是在挣扎了,贺东一把将孔瑶揽到身边,用力推开了邢振。
邢振接二连三地被阻挠,此时简直已经被愤恼给烧毁了,他想也没想顺势给了贺东一拳,贺东哪里是吃亏的脾气,两人很快扭打起来。
这个无比糟糕的夜晚孔瑶简直要疯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两个打在一起的人,一个积蓄了一晚上的恼怒,另一个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退让,此刻两人脸上都已经挂了彩,但仍是一副决不罢休的样子。
孔瑶用力地试图把两个人分开,但她的力气简直是杯水车薪,拳来脚往之间,连她被误伤,她正准备抽身出来想一个别的什么法子来阻止两个人,不远处有光闪闪烁烁地打过来。
“孔瑶!”
是父亲。
医院。
任何一个父亲看到有两个男孩为自己的女儿打架,心情都不会太简单,孔正虽为人师表多年,但遇到这种问题,也难免觉得有些棘手。他理了理头绪,先把孔瑶支开,让她去包扎,然后给两个男孩的家长打完电话通知了情况后,开始了盘问。
“说吧,怎么回事?”
面对孔瑶的父亲,邢振自知无理,沉默地坐在一旁。贺东倒是一贯的坦坦荡荡,见邢振不说话,他便直截了当地说:“他缠着孔瑶不让孔瑶走。”
孔正内心纵使有一万种想法,这时也只能例行公事地对贺东说:“他缠着孔瑶,你不能上前拉开么?非得用拳头解决问题么?”
贺东顿了顿,很快说:“孔叔叔,孔老师,没有哪个男生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被别人纠缠还能忍住不动手的,您说对么?”
贺东真切地说着,这下不仅是孔正,连邢振都错愕了,这无疑是一句无论哪个年龄听了都会觉得中二到冒着傻气的话,但是贺东说得一丝不苟,听起来依然很傻,但是听的人却都不忍得去嘲笑他的真心。
孔正准备好的话都被这句堵在了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含混地说了一句:真是胡闹,又转过身去问邢振:“你说,怎么回事?”
邢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该怎么说,孔正看他那副样子直截了当地说:“不是问你早恋,是让你说跟贺东打架的事。”
邢振烦躁地把自己的脸从掌心里拔出来,言简意赅地说:“我就是想跟孔瑶道个歉,他拦着不让,一拉一扯就打上了。”
孔正脸色一沉,低声问:“孔瑶跟你,怎么回事?”
邢振闷闷地说:“我喜欢她。”
贺东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说:“你喜欢个屁,你喜欢她就让她一个人扛啊,你算男人么?除了会嘴上说还能干什么?”
邢振也不甘示弱,回呛:“那你还说你是他哥呢?结果你不也喜欢她么?只敢在背地里说你又算什么?”
贺东被激地差点没跳起来,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两度:“谁说我不敢跟她说?我这不是为了保护她么?”
孔正看着面前斗嘴的两个幼稚的男孩,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冒上来一股无名的火气,只想赶紧让两人停下,但嘴上的斗争一旦开始就没办法轻易结束,孔正被逼无奈只得大喝:“都闭嘴。”
邢振和贺东立刻消停了,孔正瞪着他俩,厉声说:“我是她爹!轮得着你们保护么?”
孔正无奈地揉着太阳穴,邢振和贺东谁也不服谁地分坐在一排休息椅的两边,这时包扎好的孔瑶慢慢地走了过来。
“爸”孔瑶走到孔正身边,低低地喊了一声。
“疼么?”孔正轻声问她。
孔瑶摇摇头。
孔正看着她的女儿,简直要拿她没办法,酝酿了许多最后只是说:“咱们回家再说。”
不多会,邢振的母亲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身上还穿着护士的制服,应该是临时请了假便从夜班上赶过来,她是一个看着很和气但总让人感到疏远的中年女人,先是检查了邢振的伤势,然后冷静地了解情况。
孔正很谨慎地省略了打架的原因,只是说因为一些矛盾发生了冲突,就不肯再说了,但邢振的妈妈仍然敏锐地多看了孔瑶几眼,那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让孔瑶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好在她并没有问孔瑶什么,只是继续处理事情。
“既然是双方斗殴,无论原因,责任是双方共同承担,所以产生的医药费自理,可以么?”邢妈妈没有感情地看向贺东。
贺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地点了下头。
“很好,孔老师,这件事情发生在校外,需要通过学校处理么?”
孔正显然没想到邢振的母亲会是这种方式,他回答:“如果你这边没有特别要求的话,其实并不需要,我并不负责这三个孩子的教学,我在这里的身份是孔瑶的爸爸,打架的两个孩子碰巧是我女儿的同学,就是这样。”
邢妈妈点了点头,沉着地说:“理解,那贺东同学,你的家长呢?我可能需要跟你的家长来讨论一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你等一下”贺东回完她,微微有些不耐烦地摸出手机按下贺仁国的电话,刚接通没两句,贺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贺仁国是坐救护车来的,到医院的时候还醉着,他是肇事者,喝了酒一下没留意撞上了在人行道上等红绿灯的年轻女孩,那女孩此时正躺在担架上往病房里送。
贺仁国腿受了伤,连站都站不稳,孔正叫来医生让他去拍片子,他拗着不肯去,说不碍事,贴副膏药就好了,又兜着一条伤腿蹭到贺东跟前,小声问他还有多少钱,让他不要忘了付救护车的费用。
孔正没想到贺仁国现在窘迫到了如此程度,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瞬间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只能先把邢振和他妈妈送走,好在他们也表示理解,看着眼前的状况知趣地离开了。刚走出没一会,邢振又一个人跑回来到孔瑶面前,红着眼睛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孔瑶没心情在这个关头还去思考这些事,她草草说了句:“你先走吧”就转身往贺东的方向走近了一些。
贺东正靠着窗台打电话,孔瑶只听到了零星的字句——是在借钱,似乎还是不小的一笔,贺东沉着脸承诺着一定会如期还上,但语气听起来仍然不太乐观。受伤女孩的家属也来了,站在一旁跟做记录的警察大闹,贺仁国弓起了腰不住地道歉,但那也很徒劳,毕竟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打完电话的贺东沉默地站在窗台前,孔瑶刚想走近去劝他,他就被警察叫到名字不得不去处理烂摊子。也许是孔瑶的担心溢于言表,贺东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很快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那其实是很快很轻的一下,但却如同向平静的湖里投了一颗石子一样,孔瑶的心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阵涟漪。
她没想到今天晚上的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个夏天的夜晚,她先是以为自己捡回了快要丢失的感情,结果却以一个狼狈的样子结束了自己的初恋,最后还牵扯了无辜的人为这此受过,所有的事情都在荒谬地朝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瑶瑶,我打了电话让你妈来接你,你先回家吧,我得留下来看看你贺伯伯这边还有没有问题。”孔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一脸愁容地说。
“可是我想在这,今天的事怎么说也算是跟……”
“听话,你还是个小孩,什么都做不了,先回家休息。”孔正的语气里多了一些不容置疑。
”那贺东呢?贺东不也在这么?“孔瑶执拗地说。
孔正看了看醉倒在休息椅上的贺仁国和正在一丝不苟地跟警察沟通的贺东,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贺东不是小孩了,他已经是他们家的大人了。“
又过了很久,30岁的孔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那天过后,她永远地告别了少年时代的贺东。
贺东开始变得非常忙碌,本来就神出鬼没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异常罕见,连一向由他负责看管的小车棚都找不到人影,孔瑶跑到贺东的班上去找,却都一无所获。
孔瑶很快转了班,好在除了邢振,她没什么交往过于密切的同学,搬东西走的那天,只有老刘看了她很久,无不惋惜地跟她说:“孔瑶,好好学习,去更好的地方“
孔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打过了招呼便抱着书本离开了这个班级。她变得越发地独来独往,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现下就更加的寡言少语,关于她和邢振的事被传的五花八门,她也不在意,埋起头来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做自己的事。
关于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她后来问了孔正,得到的回答却含混不清,只是说要赔钱,赔多少怎么赔不清楚,孔瑶进一步问贺东的情况,孔正立马就皱起眉头叫她不要多管,她只能把所有的疑问都咽回肚里。
是一个午后,孔瑶吃完午饭往班上走,大中午的太阳晒得人晕晕沉沉的,她用手遮着阳低着头走路。上了楼刚准备进班,旁边传来咳嗽声,孔瑶没在意,扭身进了门,身后的咳嗽声更夸张了,孔瑶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去一看,靠在栏杆上的贺东笑着冲她说:“你再不转过来,我肺都要咳出来了。”
贺东带她去了校外的一家冷饮店,他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孔瑶还以为要翻墙出去,内心为能解锁新的人生体验小小地激动了一下,贺东则看她像看傻子一样拉着她跟门卫打了个招呼,直接走出了校门。
好吧,孔瑶安慰自己,这勉强也可以算是另外一种人生体验。
“喝什么?草莓?芒果?”贺东翻着菜单问她。
孔瑶摆摆手,选了一杯最便宜的红茶。
贺东笑着问她:“怎么?看不起我啊?”
孔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憋出两个字:“怕胖。”
“没事,草莓吧?就草莓了啊。”贺东自作主张给她换成了草莓奶昔,然后才合上了菜单。
“贺伯伯还好么?被撞的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孔瑶小心翼翼地问。
贺东没正面回答,轻轻点了下头,答非所问地嗯了几声,语气一转,反问她:“孔瑶,我问你,要是像你一样成绩好,需要怎么做?”
孔瑶虽然有些意外,但思考了片刻,还是回答:“好好听课,好好做题,好好考试。”
贺东看上去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说的对,但我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孔瑶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皱着眉说:“怎么会呢?离高考还有一年,用心的话来得及的。”
贺东笑了笑,又说:“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孔瑶这才意识到贺东在说什么,她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开口说:”你要干什么?”
贺东盯着面前的杯子,淡淡地说:“去别的地方吧。”
贺东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带着笑,但孔瑶却看不到一丝的喜意,她直觉觉得可能发生什么事了,但她一问出口,贺东都会自然地转过话题,似乎什么都讲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讲,从不正面回答。
孔瑶没一点办法,由着他扯一些天南海北,仿佛要把半辈子的天都聊完一样。两人一直呆到午休结束,贺东送孔瑶回学校,进校门前贺东扭扭捏捏地掏出一个盒子,有些不自然地递给她。
“送你,先说好别报什么期望啊,就是一个本子,希望你能好好学习。”
孔瑶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不打自招式的送礼方式,一句祝福的话也被贺东说的别别扭扭,她预感到贺东是在郑重地跟她告别,因此站在原地不肯伸手接,贺东一向受不了这种场面,把盒子硬塞在孔瑶的怀里,松松垮垮地往后退了几步,洒脱磊落地看着孔瑶。
“孔瑶,你回去上课吧。”贺东说。
即使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孔瑶还是坚持问他:“你不去么?”
“我啊,我就不回去啦。”贺东仰起头笑着说。
孔瑶鼻头一酸,对他说:”贺东,再见。“
贺东转过身,冲她挥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