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仙人书社

3、叁（修）

　　苏淮雨第二天一大早跟着开拔的部队回了前线。下午蒋卿眉找来，让他和章家小姐见面，如果答应了，就帮他解决药品和棉衣棉服。
　　蒋卿禾无奈被逼着和来家里做客的章家小姐一起吃了晚餐，章遇芝蒋卿禾并不是第一次见，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次章家小姐还是个奶娃娃，这次再见面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了。
　　新年将近，南溪难得飘了些落地即化的雪，一场小雪过后留下了湿润的街道屋顶和薄薄一层的积雪，物资也如大姐答应的那般，如约送到了前线。
　　蒋卿禾的车刚驶入司令部大门，就看见司令部门口停了一排排军用车辆，他疑惑下地了车，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匆匆踏进司令部大楼。跑上二楼，食指正准备叩在门上敲响曹华昌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他却听见曹华昌正在里面开会。
　　轻轻把耳朵凑到门边，听见里面曹华昌在说：“休战的事委员长还在谈，先不要告诉战士们，以防他们懈怠。”
　　办公室门打开，蒋卿禾连忙退到一边，扫了一圈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都是其他各军的军长，苏淮雨跟在最后面。
　　“苏军长！”蒋卿禾一把拦住他，把他叫到一旁。
　　苏淮雨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蒋卿禾吓了一跳，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哎？蒋军长？你怎么才来？我们会都开完了。”
　　蒋卿禾蹙着眉头没有搭理，小声问道：“刚刚我听到要停战，是真的吗？”
　　“是啊，”苏淮雨爽快的回答，“敌人那边主动要求的，希望新年那两天双方停火休战。”
　　“那委员长的意思呢？”
　　“还在谈判，不过能休战当然是好事。打了这么久的仗，也算有了点盼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蒋卿禾把苏淮雨送到司令部门口，看着他插兜跳下台阶的背影，寒冬过去，似乎又会是一个微风和煦暖意融融的春天，蒋卿禾心里想着，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新年第一天，如约休战，一场大雪应景。章遇芝坐在蒋卿禾的副驾驶，看着窗外雪花片粘在车玻璃上，晶莹剔透。两人正开车共赴南溪大学的跨年舞会，蒋卿禾本是不想去的，但章遇芝的邀请电话直接打到了家里来，接电话的人是蒋老爷子，便自作主张替蒋卿禾应下了。
　　乐队在角落里演奏着爵士乐，蒋卿禾却意兴索然地缩在一旁，任由章遇芝去和别的同伴跳舞去了，大学四年的跨年舞会他都很少参加，更何况是为了相亲而来。
　　看着索然无味的蒋卿禾，章遇芝脱离同伴向他走过去，如果蒋卿禾真的没有兴趣的话，她并不想勉强。
　　章遇芝刚走到蒋卿禾面前，就被一个年轻的男学生拦住，男孩子戴着一副眼镜，笑起来温柔且羞涩，他看着章遇芝的眼睛开口问道：“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听着乐队不间断的音乐，章遇芝看了看笑着点头应允的蒋卿禾，答应了男孩的邀请。蒋卿禾看着他们回到舞池中间，收回视线之前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对上苏淮雨的双眼，苏淮雨眉头微蹙嘴角上扬地盯着蒋卿禾，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回眸。
　　苏淮雨两手抄兜，主动上前，看着万般悠闲的蒋卿禾说道：“哟，这么巧。难得啊，看到蒋军长穿上西装。” 卸下一身军装的蒋卿禾西装笔挺，站在礼堂的角落依然闪闪发光。
　　“难不成我平时都是光着身子的吗？”蒋卿禾一句话回击，噎地苏淮雨嗤笑两声。
　　“没有，只是蒋军长您一表人材，穿什么都好看，就和您带来的舞伴一样好看，哪家的千金啊？”苏淮雨说着，凑到蒋卿禾身边，下巴抬了抬指向章遇芝的方向。
　　“怎么了？苏军长动心了？难不成苏军长是一个人来的？”
　　“我的舞伴正和你的舞伴跳舞呢。”苏淮雨指了指章遇芝对面相聊甚欢的男孩子。那个男孩是苏淮雨大学同学也是曾经的战友应随川的胞弟应溯风，应随川牺牲后苏淮雨就代替他照料应家。
　　这是什么狗屎缘分，蒋卿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有念叨出来，反倒接着呛声道：“原来苏军长对男人感兴趣，还是这种看着温文尔雅的男孩子。”
　　苏淮雨听了这话突然凑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起他，凑到蒋卿禾耳畔轻声说道：“比起这种书生气质唯唯诺诺的小孩子，我更对那种说话带刺，满身锐气还带大少爷脾气的男人感兴趣。”
　　蒋卿禾伸手扫了扫耳旁没有生气，他也听得出来身旁的人是在胡说八道，嘴角一扯，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蒋军长别生气，开玩笑的。”苏淮雨连忙叫住他。
　　乐队的音乐不停，大摆钟指向了十二点，跨年的钟声在整个礼堂响起，蒋卿禾看着热闹的学生，突然有了兴趣，伸出手看着苏淮雨，“苏军长？请您跳支舞？”
　　苏淮雨一愣，歪头，慢慢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搭在蒋卿禾的手上，两个人就在礼堂的角落，慢慢随着音乐跳着蹩脚的交谊舞。苏淮雨的手上布满茧子，蒋卿禾轻轻攥着他的手，拇指在他的虎口慢慢摩挲，指尖酥酥麻麻的电流穿过苏淮雨的手臂直通大脑。
　　“这可是蒋军长今天晚上第一支舞？”
　　蒋卿禾挑眉，微微点头。
　　苏淮雨笑了，说道：“真巧，我也是。”
　　两个男人在礼堂的角落，两手紧握，随着音乐默契地踱着舞步，紧握的两只手早已汗津津，贴近的二人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抬头不经意的对视营造出的微妙气氛在此刻无限蔓延。
　　窗外，雪停了。
　　但春天并没有像蒋卿禾预料的那样如期到来，漫长的寒冬扼杀了南溪和北平所有人的希望，在新年过完的第二天，休战结束的那天，东屿同时向北平宣战，并同时向两个地方加派增援军。
　　守城军同时也多了运送物资的任务，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蒋卿禾终于还是在冉琮秋的坚持下在军营楼下的桌子上凑合趴着睡着了。他一手撑着额头，脑袋一点一点，似乎是累极了，就算胳膊快要撑不住他的脑袋了也没醒。
　　军营大厅的门大开着，凉风吹进来卷走了屋里所剩的热气。从前线回来的苏淮雨看着帮着装卸的冉琮秋，又四处瞟了几眼却没看到蒋卿禾的身影，开口问道：“你们军长呢？”
　　冉琮秋指了指军营楼，回道：“在里面，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好不容易肯进去睡一觉。”
　　苏淮雨面露惊讶地看了看军营楼，点头又闲聊了几句也进了楼。苏淮雨一进来就看见坐在风口睡着的蒋卿禾，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犹豫了半天，叹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蒋卿禾身上。
　　手刚刚覆上蒋卿禾的肩膀，他就醒了，蒋卿禾斜睨着看了一眼肩上的外套，唇齿动了动。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苏淮雨连忙收回手，说道：“天冷，在这睡，会着凉。”
　　“嗯……谢了……”蒋卿禾拿起身上的外套，顺手拍掉上面的炮灰和尘土，小心叠好放在一旁。
　　“刚刚听你的副官说，你也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原来你们守城军也挺辛苦的。”
　　蒋卿禾突然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歪嘴一笑，“难得从你苏军长嘴里听到这句话。”
　　苏淮雨听了也笑了，他手插口袋倚在桌子旁，低头看着蒋卿禾问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近人情啊，好歹我们也是战友。”
　　“不，我可不敢高攀！”蒋卿禾玩笑的说道，苏淮雨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溪城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几日不断，满地的白雪将整个城市映得光亮，城外炮火连天，相隔数里都能看到漫天的白烟和冲天的火光。在前线的士兵冻的满手冻疮，棉衣紧缺，收音机里每天都在播报着敌人离南溪城中又逼近了几公里的战况，军营的作战地图上失守的地方越来越多。
　　最新的一批作战方案也出来了，其他所有军都开拔前往被分配的作战地点，只有第九军后面依然是待命两个字。蒋卿禾气愤的把作战安排摔在桌子上，拿起桌上的帽子直奔司令部。
　　次长办公室里，曹华昌正在里面和蒋兴安通着电话，看到没打招呼推门进来的蒋卿禾匆匆挂断电话，不等面前气愤的人开口，就摆了摆手先开口说道：“好了，不用说了，我不会放你去前线的。”
　　“可是敌人就快打到城门口了！”蒋卿禾气愤地靠近，手指直指着墙上的地图。
　　“那也和你没关系！”曹华昌也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除非敌人真的打进城！你就安心带着你的队伍守城，做好后勤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说完就不再理他。
　　“那如果我们第九军并到第七军的下面呢？跟着他们上战场？”
　　曹华昌听完愣了，大掌抬起，狠狠一拍桌子，“胡闹！别说我不答应，就蒋部长能答应吗！”说着，摆了摆手，面带愠怒一脸不耐，“好了，你别在这烦我了，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除非，是你老子亲自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放你上战场，否则以后别拿这种屁事过来烦我！滚！”
　　蒋卿禾气的攥紧拳头，这样的对话已经是家常便饭。若不是看在蒋兴安的面子上，曹华昌真想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看着蒋卿禾不忿离去的背影，曹华昌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不过如果这小子不是蒋小公子，应该也会和苏淮雨一样是是个屡战屡胜有勇有谋的好将军。
　　在曹华昌那碰了一鼻子灰的蒋卿禾不甘心地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一下楼梯就远远看见了朝司令部大楼走来的苏淮雨。蒋卿禾脑子一动，相较于其他军队，第七军人最多，而且苏淮雨是曹华昌最得意的手下，若是自己能把苏淮雨说动为自己求情呢？蒋卿禾心里这么盘算着，抬手就把苏淮雨给拦下了，问候道：“苏军长，这么巧在这碰到你。哎？天凉了怎么苏军长还穿这么少。”
　　苏淮雨一愣，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蒋卿禾一番，“蒋卿禾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苏军长这话说的，我正好有事找你，来来来，咱们去别的地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