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难撩司大人》四时清

11、簪花宴6

　　林府的马车前，林初寒正与一男子相谈甚欢。

　　那男子广袖云裳，面若月华之皎洁，神色凛然间又含了三分笑意，教人望之心折。

　　不是汲子昭又是谁？

　　司听白心脏紧缩，仿佛看见当年她将小皇子介绍给身边朋友时的一幕。

　　年幼时她不似如今这样孤僻，身边也有二三好友。她与小皇子成了朋友之后，便迫不及待带他与自己的好友们见面，希望一向孤冷的汲子昭可以多一些朋友，脸上能多一些笑容。

　　汲子昭不负她所望，果然与她的朋友们打成一片。他相貌好，言语不多却十分知轻重，很快就和其他人熟稔起来。

　　但渐渐的，司听白发现，自己却反而与那些朋友疏远了。

　　他们不再喊她出去放风筝，有了新鲜事也不再告诉她，到了最后，她不出司府，便没有人再来找她玩。

　　她身边的朋友，只剩下汲子昭一人。

　　她与他越发亲近，只是也经常疑惑，曾经的朋友去哪了？

　　她问过他们为何不再找自己玩，朋友们都支支吾吾，神色尴尬敷衍过去。

　　汲子昭说不用管他们，他说人长大了，心思会变，关系自然不如从前。

　　司听白虽然惆怅，但到底年幼，很快就将这些烦心事忘到脑后。

　　直到五年后，一位幼时好友出嫁，她去送行时见到昔日伙伴，人家才告诉她，汲子昭趁她不在，告诉大家说司听白自幼身体不好，其实不喜欢别人去司府打扰，尤其更讨厌与人出去游玩踏青，于是大家才渐渐与她疏远。

　　这位出嫁的好友幼时想着她不喜出门，便日日给她写信，谁知从未收到片语回信，渐渐也就冷了心肠。

　　司听白记得那天艳阳当空，天气正好，她在新人嫁娶的锣鼓喧嚣中，硬生生出了一背脊的冷汗。

　　彼时汲子昭已去边关从军，司听白想找人对质也找不到。

　　但她那时也早已生不出与他对质的勇气。

　　“默儿身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总记得，少年俯身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像一条阴冷滑腻的蝮蛇，吐着信子，柔软又冰冷地掠过自己颈侧。

　　而今天，同样一个艳阳天，同样是汲子昭与她身边亲近的人在谈笑。

　　他会不会又是怀着别有目的的用心？

　　联想到汲子昭几乎是与外公同时回京，大火那天他也恰好在场。

　　司听白心中渐渐浮起一个猜想，一个让她汗毛倒竖，像被人死死扼住喉咙一样惊恐的猜想。

　　马车前的二人显然也看到司听白和林初夏了。

　　汲子昭与林初寒拱手告别，向二人处缓缓行来。

　　那边林初寒已在向二女招手，司听白静静对林初夏道：“你先去马车上坐着，我一会就过来。”

　　林初夏看着朝她们缓缓走来的俊美公子，又看看身边脸色不善的姐姐，一向神经大条的人也觉察出一丝微妙，什么也没问就乖乖回马车了。

　　汲子昭走到司听白身前，一抬手，指指被司听白不偏不倚挡住的鹿韭别馆正门：“默儿可是在等我？可惜今日没办法陪你，我得进去。”

　　司听白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不知司府当日大火与王爷可有干系？”

　　汲子昭一怔，微扬的唇角泛起冷冽弧度：

　　“怎么，你怀疑我？”随即，他笑容愈盛，“如果是本王做的，小默儿，你会害怕吗？”

　　司听白细细分辨着他脸上每一丝表情：“你这是承认了？”

　　男子伸出修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像摩挲一块美玉一般，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轻抚。

　　他手指上的薄茧带着粗糙的触感，被他碰过的地方迅速蹿过火花，让姑娘敏感的身体激起一阵细小战栗。

　　“你......说话便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我兄长可在前头看着，你也敢如此放肆！”司听白扭头躲过他的碰触，又往后退了几步，气恼他举止孟浪，却又因为自己滚烫的面颊，连责怪也少了些底气。

　　汲子昭低低一笑，沉沉的笑声听得人手脚发软：“知道害怕了？。”

　　“懂得畏惧是好事，既如此怕我，以后见面，记得要离我远一些。”

　　离我越远越好，否则总有一天，会毁了你。

　　他像往常那样笑了笑，淡淡眼眸沉淀着几许灰色，一撩衣摆，举步踏入鹿韭别馆。

　　司听白这一问，只是想出其不意试探一次，但被他这样云山雾罩一答，她心里拐了几个弯，反而吃不准司府的事到底与他是否有关系。

　　汲子昭年少时名动京都，不是因他皇子身份显贵，也不是因他那清冷动人的绝色容貌，而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身负杀王之名。

　　有传言说他在冷宫杀了自己的母妃，也有人说他杀了自己的亲叔叔——赫赫有名的镇南王，还有人说他嗜血凶残，以虐杀宫人为乐。

　　司听白幼时还问过外公，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她的子昭哥哥是杀王？

　　她还记得，那时司修瑾教她，传言不可信，凡事要凭自己的调查去判断。

　　虽然后来小皇子的行为，让她觉得，或许，传言未必空穴来风。

　　以汲子昭过往劣迹来说，杀人放火，完全像是他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可是她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挣扎着喊，不是他。

　　司听白冷静问那个声音，为什么不是，他从前就做过这样的事，当时他就在失火现场，而且还第一时间就接管了废墟重建。

　　凭什么不能是他？

　　那个小小的声音底气不足，因为他是子昭哥哥呀。

　　司听白哑然。

　　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是，无论她嘴上多么讨厌他，躲着他，愤恨他当年对她做过的事。

　　可她心底里，一直念着他是她的子昭哥哥，那个清冷绝世，却喜欢宠着她哄着她，天下地下独一无二的少年郎。

　　这样的念想，让她甚至不敢开口问一句，当年那些龌龊事，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怕万一他的回答是肯定的，那她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就碎了。

　　那些纯净美好温暖的时光，就都碎了。

　　今天贸贸然把他随便堵住，张口就问，喂，你是不是凶手？

　　其实是很傻的行为。

　　司听白自欺欺人为自己找了看上去冠冕堂皇的借口，可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司府命案和你没有关系，对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我心中当年的子昭哥哥，是吗？

　　司听白手指紧紧揪着一点衣角，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乱，汲子昭的避而不答，让她说不上自己是庆幸还是愤怒。

　　她看着他穿花拂柳，走过回廊，步伐沉稳而坚定，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轻快跳脱。

　　微风过境，不知为何，明晃晃的日光下，那笔挺的背影，莫名就让人感觉到一丝萧索。

　　* *

　　林初寒带着自家两位妹妹，又是逛庙会又是去书局，林初夏是见着热闹来兴致，司听白则是借着热闹暂时忘却一点烦恼。

　　于是两人一路毫不手软，大杀四方，直把自家谦谦君子般的哥哥给活活累成了唉声叹气的挑夫。

　　近黄昏时分，两人才意犹未尽决定回家。

　　林初寒把身上挎着的大包小包往马车里一堆，毫无形象瘫靠着车厢壁，有气无力道：“你们真是两个活祖宗，我难得休息一日还被你们使唤成这样，早知道还不如上肃幽王府上喝茶去。”

　　司听白替他斟茶的手一顿，然后一边将茶水递给他，一边不经意问道：“刚才看兄长和王爷相谈甚欢，原来他是在邀请兄长去王府喝茶。”

　　林初寒轻啜着茶，缓了缓，坐直了身体，恢复到平时的仪态，才道：“我与肃幽王之前仅有几面之缘，今日他邀我却是因为司老大人。”

　　“哦？外公？”

　　林初寒笑道：“王爷将司老大人奉为恩师，颇为关心他的身后事，还顺道问了问你的病情恢复得如何了。”

　　“我的病？我没病啊。”司听白讶异。

　　“他说前几日见你在咳嗽，不知是否受了风寒。我回说早就痊愈了，只是你身子弱，饮食上须多注意。然后我们便聊了些经理文章，往常总听说肃幽王杀名过重，今日一番谈话却觉他是个谈吐不俗颇重情义之人，他邀我有空时到王府喝茶，我便应了。”

　　司听白强撑着笑又与他们说了几句，心下五味杂陈，后来一路就沉默着发呆。

　　她在这边揣测怀疑他，而他关心的却是那一场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病。

　　有一瞬间，她几乎痛恨自己的理智。

　　她害怕他是虚情假意，她希望他是虚情假意，否则就更衬得自己才像是那个铁石心肠的人。

　　到林府门口，三人下了马车，就见一个姑娘正披着杏色披风，提着个灯笼，等在门口，笑意盈盈望着他们。

　　司听白一眼见她，忙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如今病刚好，怎么就出来吹风了，快随我进去，手都是凉的。”

　　那姑娘柔柔一笑：“我整日待在屋子里，无绿什么也不让我干，人都快闷坏了，好容易找个迎姑娘回府的机会才出来透透气。”

　　她又向另外二人行礼道：“奴婢似红，见过林公子林姑娘。”

　　林初寒上下打量着她：“原来你就是司妹妹身边那位受伤的侍女，看着倒是精神不错。我派人送的药，你用了吗？”

　　似红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感激道：“多谢公子当日处事公正，后来又派人送伤药，那药我用了，很有效。”

　　几人说着话进了府，遇到陆云芳派来传话唤他们去用饭的婆子，就一齐上了主院用晚饭。

　　陆云芳难得与儿子一同吃饭，席间嘘寒问暖，温言软语。

　　大家围坐一桌，倒是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

　　吃完饭，陆云芳笑着让所有人后天都在家准备好迎接，林霁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