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司楠楠 ...
-
林霁回府那天，林家上下皆出门相迎。
林霁风尘仆仆回到家，沐浴修整一番后就进了书房，第一个点名要见的是司听白。
先前在人群中，司听白只觉得父亲比上一次见面时，显得要苍老许多。
等跨入书房，她才发现，林霁眉间深刻的皱纹和花白的鬓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不止十岁。
司听白不自觉有些眼眶发胀，她低声道：“父亲公务繁忙，平日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林霁温和一笑，眼角纹路加深，依旧是儒雅清俊的模样，只是多了些岁月给予的沧桑痕迹。
他向司听白招手道：“站近些。”
司听白怀着局促又往前走了两步。
在她记忆里，她只在一次自己生重病时和外祖母过世时见过林霁，父亲于她，是一个遥远又模糊的形象。
林霁摸了摸她的头顶：“之前见你时，你还在昏迷中，今日一看又长高了这么多。”
他比划了一个长度，又端详了女儿片刻，喃喃道：“你幼时像我，如今却是越来越像小楠了。”
说着，他打了个激灵，好像被司听白的容貌刺痛了一般，倏然收回目光，之后便茫然盯着身侧的书架，不知在想着什么。
司听白小心翼翼问：“父亲可是想起母亲了？”
良久，林霁也没有回答，他好像沉浸在一段不属于于此刻的时光中，眉头紧锁，不时发出一声喟叹。
司听白自失一笑，干脆走到书房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总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她身边亲近的人总是透过自己缅怀着那个永远活在另一段时光里的女子，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倒影。
哪怕她其实也很想参与到他们的缅怀之中，可她总是只能在时光的另一端等待。
等他们清醒过来，再将往事封尘。
这次她不想等了。
司听白径直提高了声量：“过几日我及笄礼时，长公主殿下会为我做宾仪，父亲还须提前准备一下。”
林霁被她惊得回了神，皱着眉嫌恶道：“长公主？她来做什么？”
看父亲的样子似乎与长公主颇为不对付？
司听白眨眨眼：“我也不知，此事是外公生前与长公主定下的。”
林霁面色稍缓：“来便来吧，她来了，总是于你名声有好处，将来你的夫家就更加不敢轻慢于你。”
“说到亲事，”林霁掩唇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道，“此事本不该我来和你谈，听云芳说，那礼部员外郎夫人家的侄子是个良配。我思量着，还是应当听听你的意见，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为父不想你日后受委屈。”
与自幼不太亲近的女儿谈论婚嫁这等私事，显然不是林霁所擅长的，他尴尬得鼻尖都有些微微发红，神情却郑重而真挚。
司听白不禁动容。
林父的关怀显然与她想象中漠不关心的姿态相差甚远。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寻常人家很少有父亲会直接来询问女儿意见的，最多也就是母亲旁敲侧击问个态度罢了。
她以为林霁对她只是尽一点为人父的义务，完全谈不上关心之类，不然怎么会从小到大只来看望过她两次，甚至把她的婚事完全交给一心把她赶出去的陆云芳来打理。
既然并不关心她，为何又要在意她日后委不委屈？
难道这十几年来，从未得到半点来自亲生父母关爱的她，就一点也不委屈吗？
司听白张了张嘴，压下心头那点忽然涌出的泪意，礼貌而克制道：“父亲与夫人如此为女儿着想，女儿自然高兴。只是听说那位举人即将前往岭南赴任，岭南多高山瘴气，女儿想到以后远离家人不得相见，甚觉凄凉。况且女儿想为外公守孝，暂时不想嫁人。”
林霁点点头：“岭南是苦了些，我会让云芳再相看相看，但你要嫁去远方，是无法变更的事，这是为你好。守孝重在心意，你也无须执着于形式。”
司听白心下一沉，扑通一声跪倒，抽噎几声，仰首看向林霁，双目含泪道：“为什么嫁到远方才是对女儿好？父亲与我多年不见，难道不愿让女儿承欢膝下再多侍奉您几年吗？”
看着她与亡妻颇为相似的面容上凄楚含泪，哭得梨花带雨，林霁目光已是颇为不忍，却仍然撇过头，强硬道：“此事无可转圜，听白，为父这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
看来示弱是行不通了。
司听白擦干泪，缓缓站起身，幽幽盯着林霁道：“司府家毁人亡，女儿身边如今只剩您这一个至亲，现在父亲却要狠心将我远嫁，浑然不顾外公无辜枉死、尸骨未寒。若母亲在天之灵看着这一切，父亲，你可会心安？”
“你如何得知你外祖父是枉死的？”林霁震惊道。
“本来不确定，现在知道了。父亲明面上与司府并不亲近，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林霁惊讶地看着刚刚还柔弱凄楚的少女，仿佛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半响，他苦笑道：“你是小楠的女儿，我早该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你。”
司听白又端端正正坐回椅子上，平静道：“那父亲现在可打算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林霁摇摇头：“你知道这些事没用，不过是多一个人整日提心吊胆罢了，他朝一言不慎恐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父亲不说也无所谓，我自会去查。”
“不行！”
林霁断然喝止她：“不能查，你母亲暴毙，岳丈大人枉死，我在礼部窝窝囊囊打了十多年杂。为的就是希望你们下一代能平平安安过好日子，你查出真相也是无能为力，若中途打草惊蛇，必死无疑。”
司听白摸摸下巴，眼珠一转：“原来母亲不是死于难产，而是暴毙。”
“你！”林霁无奈，“你就听我一句劝，行不行？”
“行。”司听白答应的干脆。
林霁一怔。
司听白紧接着道：“不过我不愿嫁人，既然父亲不愿让我去查真相，不如送我去云亭书院进学吧，我一直想和同龄女子一样能读书玩耍，父亲要我好好过日子，那我就乖乖听话不让您烦恼。”
林霁心道，去了书院学习既能学习东西，不让她专注于查真相这件事，又能交朋友让她分散丧亲之痛，确实是个好去处，至于嫁人，还是缓缓把，逼得紧了反倒不好。
林霁刚想点头答应，忽然灵光一闪，不对！
司楠楠性子倔强，她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是旁人言语能够更改的，司听白极有主见，像极了司楠楠那股劲，难道会这么好说话？
他狐疑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让我答应你去书院？”
司听白镇定道：“确实瞒不过父亲，说实话，司府上下几十号人，如今全仰仗我这么个主子，我若找个人随便嫁了一走了之，岂不是辜负他们的信任。案子我可以不查，但日子总得过。我年纪还小，去书院认识些朋友，见见世面，将来也不至于惹人笑话。”
这话说得林霁频频点头，他总还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细想去书院这事，也不过一二年光景，司听白看着像是个能讲通道理的孩子，过段时间再给她挑个中意的人家也不迟。
两人说着，就将此事定了。
司听白了却一件心头大事，也不再揪着林霁口中的秘密不放，转而谈了些轻松有趣的事，她自幼长在老人家膝下，惯会讨长辈欢心，再加上林霁对她多年愧疚，两人相处起来，父慈女孝，一片其乐融融。
两人一聊聊到晚上，用饭时，陆云芳看见司听白与林霁一见面便如此融洽，再看自家女儿坐在司听白下首，自顾闷头吃菜，不敢与林霁有任何目光接触的傻样，便是一阵来气。
只是现在林霁回来了，还告诉她司听白的婚事不急于一事，她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把这扫把星赶出去，只能先隐忍。
几日后，司听白的及笄礼隆重举行，长公主如约而至，虽然是轻装出行，没有使仪仗之类，但京都耳目灵通者甚多，与林司二家相熟的自不必说，便是素不相识的也都派人前来送礼。
一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与之前司修瑾丧礼时门可罗雀的情景正好相反。
司听白还是有自知之明，这些人都是冲着长公主的面子来，与她一个小丫头可完全没有关系。
只是似红事后在对礼品清单时，发现有人送的一份百年老山参却怎么也对不上号。
这礼送的也怪，别人送的多是赏玩器物或者布匹头面首饰之类，哪有人在姑娘家及笄礼上送药材的。
而且别人送礼名字都又大又显眼，还要唱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那老山参却光秃秃放在一个红色礼盒子里就给送来了，也没有个署名标记什么的，颇让人费解。
似红将东西呈给司听白看，却发现自家小姐见了那山参之后，表情怪异，像是好笑又像是恼怒，本来吩咐她把山参扔去库房，走到一半又把她唤回来，亲自拿着放进了药橱，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人傻钱多，不要白不要之类。
人傻钱多？似红想，应是骂那个送礼的人吧。
也是，没病没灾的，往人家及笄礼上送药材，这不是膈应人嘛。如此不懂女儿家心思，活该被骂。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司楠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