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海（短篇）》格里德

4、四

　　我坐在婚礼殿堂，悠扬的钢琴声传入耳畔。
　　那声音柔美却不失力量，如钢珠洒向平静的海面，荡漾起阵阵涟漪。
　　看着飞舞在黑白键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我竟不知不觉中失了神。
　　原来，这就是江淮所说的——工作。
　　江淮沉浸在演奏中，我也沉浸在观赏他演奏的情绪里，几乎忘了，谁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
　　婚礼结束后，我找到了江淮。
　　“你回去读书吧。”我对他说。
　　他不解地皱了皱眉，问我为什么。
　　“你钢琴弹得挺好的，不进修可惜了。”
　　“算了吧，这两年就没怎么认真练习过，专业院校考不上的。”
　　他背靠着墙，白色衬衫压出了层层褶皱。
　　“B大有音乐学院，在国内排名一直不错，每年还有去国外进修的机会，你可以试试。”
　　“唐老师这是要给我开后门吗？”他眼中含笑。
　　“我是化学系，就算想开后门也得有这个机会啊。”
　　他静默了一会儿，双眼逐渐黯淡，“都两年了，哪还能回的去？”
　　我知道他的担忧，在社会经历过了风吹雨打，再进入学校，难免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不试试怎么知道回不回得去呢？”我尝试着说服他。
　　“你这是当老师当习惯了，开始打算做我人生的领路人了？”他揶揄地问。
　　“唉，没办法，毕竟是你的姐姐，自然有责任带领你走入正途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
　　这个理由当然是乱找的，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刚认识的弟弟存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我只是有些羡慕，他能有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
　　当手指在琴键上飞跃的时候，他明显是快乐且享受的，而这种感觉，我却很难拥有。
　　江淮失笑，随即淡淡说了句，“那我试试吧。”

　　夏末，江淮回归了高中。
　　因为提前恶补过落下的课程，再加上他是特长生文化课成绩不需要太高，所以一开学，他直接进入高三。
　　好在他辍学前成绩还不错，两年的空白期并没对他造成太大影响，入学以来成绩一直在稳步上升。
　　婚礼后，我虽然回了B市，但一直和江淮保持着联系。
　　他会偶尔告诉我，他最近的学业如何，或者时不时录一段弹钢琴的视频发给我。
　　看着视频里姿态优雅的大男孩，我突然察觉，我的世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某天，我打开手机，突然发现自己被莫名拉进了一个群组，群名叫：三年八班家长群。
　　我知道三年八班是江淮所在的班级，不过这个“家长”……为什么是我？
　　我截图发给了江淮，并打了个问号，几分钟后，他回复了我。
　　江淮：入学那天老师让填家长联系方式，我留了你的。
　　呃……也对，他又不可能留江岚的联系方式。
　　我看了眼群成员的昵称，基本都是“XX爸爸”、“XXX妈妈”这种格式，莫非我要将昵称改成“江淮姐姐”？
　　总觉得怪怪的，我想了想，将昵称改成了“江淮家长”。
　　我盯着屏幕上的四个大字看了片刻，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养小朋友。
　　嗯，心中莫名多了点愉悦。
　　一个星期后，班主任在群里发了最新一次模拟考成绩，我才刚打开成绩单，却发现被点了名字。
　　班主任：这次考试有几名同学进步非常大，尤其是江淮，@江淮家长教育得不错！
　　噗嗤——
　　“教育得不错”这几个字一出来，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截图发给江淮，并配上文字。
　　我：你们班主任夸我了，江淮同学，我把你教育得这么好，你可要知恩图报。
　　江淮：……唐溪，你要点脸。
　　我：怎么能对家长指名道姓呢？快叫姐姐。
　　他回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包。
　　调戏江淮太有趣了，我决定从此以后把它当做人生的第二乐趣。
　　我点进家长群，开启了和班主任的互吹模式。
　　我：是老师教导有方，我家江淮不好管束，让您多费心了。
　　继续截图发给江淮，并配上“仰天大笑”的表情包。
　　江淮：都多大人了，还弄这种无聊的家长群，你也是真够闲的。
　　我都能想象到屏幕背后他一脸嫌弃的表情了。
　　江淮：不过，“我家江淮”这四个字，我还挺喜欢的。
　　我愣了一下。
　　在打出这四个字时，我所想的完全只有我是他的家长这一层含义，却没意识到，在他眼里可能有别的意思。
　　江淮：这四个字，再发一遍给我吧，不要文字，要用语音说出来。
　　我才不会听他的，我发了个“不”字过去。
　　很快，江淮发了语音过来，“唐溪，就当是这次考试的奖励，说给我听听吧，我想听。”
　　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点请求的语气，让我不自觉心软。
　　我顺了他的意思，说了这四个字。
　　五秒后，一段语音发了过来。
　　我点开，话筒里的声音温柔又缱绻，像是一汪清水流进了我的心。
　　他说，“嗯，我的唐溪。”

　　秋天一过，寒冬腊月接踵而来，就快要过年。
　　此时已是寒假期间，不需要工作，我置办好了年货，打算一个人在B大的教师公寓里度过这个新年。
　　几天前，江淮问我要了居住地址，他说有新年礼物要寄给我。
　　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却含糊着不肯说。
　　“是惊喜吗？”我问。
　　“一定是的。”
　　我没有多想，继续做自己的事。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我正在厨房里和面，为明天的年夜饭做准备，突然江淮的电话打了过来。
　　满手都是面粉的我，挑出小拇指蹭了蹭围裙，用一根手指点了接听键。
　　“开门，收礼物。”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得我一愣，我顺着他的话，来到玄关打开了大门。
　　江淮手里拖着行李箱，就站在门外。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脸上露出仍如当初一般明朗且不羁的笑容，厚重的衣服丝毫没能掩盖他挺拔的身材。
　　尚未等我说话，便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江淮紧紧抱着我，将头埋进我的颈窝，玄关处有寒风吹过，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须臾后，他松开了我。
　　“为什么不抱我？”他的表情有些委屈。
　　我伸出两只沾满面粉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上有面粉，会弄脏你的衣服。”
　　“脏了就再洗好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放到他身体两侧，强迫我拥住了他。
　　我感受到布料之下他精瘦的腰身，和耳畔胸口不断加速的心跳声，心中不自觉涌起了阵阵暖意。

　　江淮告诉我，他们放了十天的寒假，学校宿舍不让居住，他又不想回家，所以只能来找我。
　　这个“只能”说出来实在有些牵强，在没遇见我之前，他一个人在外面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我没有拆穿他，因为他这个礼物，确实给了我惊喜。
　　有他在，偌大的公寓不再冷清，他会帮我准备年夜饭，无事时，他便坐在角落里安静复习功课。
　　不得不承认，和江淮相处，会让我十分舒适。
　　哪怕是尚未见面时，隔着屏幕，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留给我的文字，我便能够心安。
　　这种心安，让我刻意去忽略，我们之间似乎早已逾矩了姐弟这层关系。
　　夜晚，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江淮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睡衣，头上沾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洗完澡。
　　“借我用一下你的吹风机。”他说。
　　我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递给了他，他开始在我面前吹头发。
　　几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消失，我看完书抬起头，发现他正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我，似乎已经看了许久。
　　我被他盯得有些局促，“你干嘛一直看我？”
　　他走了过来，坐到我身边，对我说，“我帮你吹头发吧。”
　　此时我刚洗完澡不久，我习惯洗完头发后让它自然风干，因此头上还是湿漉漉的。
　　“我自己来吧。”我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吹风机，却被他躲开。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头发上滴着水，脸色白的不像话。”
　　我每次洗完澡后脸色都会很白，初见他那次，估计是因为海水太冷了。
　　“那还不是因为被你按进海里了。”我说。
　　他笑了笑，“为了补偿你，我帮你吹头发吧。”
　　不等我回应，他拿起吹风机，打开开关，强烈的风流瞬间吹散了我的发。
　　他的手指不停拨弄着我的发丝，偶尔划过耳朵和脸颊，指尖温存地停留又离开，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要是不喜欢这个温度，就告诉我。”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声音低沉又略带沙哑。
　　我点点头，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我的肌肤上若有若无的滑动，我整个人意识有些飘忽。
　　好在不过多久，随着吹风机的噪音停下，他的手指也同时离开，我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然而下一秒，耳边的碎发骤然被撩起，温热的触感落了下来。
　　他咬住了我的耳垂。
　　仿佛全身神经被拉扯住了一般，一阵酥麻顺着脊背攀升。
　　他细细地啄吻我耳后的那一寸皮肤，柔软的唇沿着下颌滑到脸颊，最终落在了我的唇角。
　　天旋地转间，他的身子压了过来，我顺着他的推力倒在了沙发上。
　　沙发很小，我的半个身子几乎悬空，这并不是个舒服的姿势。
　　“别在这儿……”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说完我才意识到，这话似乎不太对。
　　他停下了动作，缓缓起身，眼中含笑地抱起了我。
　　“好，那我们去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