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海（短篇）》格里德

5、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过吹个头发而已，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卧室床上，江淮俯身亲吻我，柔软又炙热的舌尖长驱直入，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
　　他的身上有刚洗完澡清新的潮湿气，好闻的沐浴乳香味闯入我的鼻腔。
　　微凉的手指撩起我的睡裙，沿着大腿外侧向上轻抚。
　　如点火一般，几近摧毁我的理智。
　　“不行。”
　　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我用力推开了他。
　　直起身向后挪了挪，四目相对，江淮的眼眸还残留一丝侵略性，更多的却是不解。
　　“江淮，我是你姐。”稍缓了一口气，我说。
　　他皱了皱眉说道，“又没有血缘关系。”
　　“我比你大六岁。”
　　“半年前我就说过了，我不介意。”
　　“你还是个高中生。”我继续坚持。
　　“高中生怎么了？又不是没成年。”他无奈地轻笑，俯身靠近想要亲我。
　　我再次推开了他，他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耐。
　　“唐溪，就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原因，你要拒绝我？”
　　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我移开了眼，思索该如何开口。
　　江淮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你该不会真的没谈过恋爱吧。“他问。
　　“当然不是。”我说，“我谈过很多次恋爱，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维持时间最长的一次三个月，最短的一次两个星期……”
　　“别说这个，我不想听。”他打断我的话，脸色格外的阴沉。
　　“不，江淮，有些事我一定要说清楚。”
　　我知道此刻我的表情一定非常严肃，因为他终于直起了身。
　　我打算把内心真实想法都告诉他，一些关于我的，不可明说的事情。
　　“之所以每一场恋爱维持时间都很短，是因为，我的每一任男友都坚持认为，我并不爱他们。”
　　江淮的表情有些疑惑，我知道他应该没太听懂。
　　“你知道情感淡漠症吗？”
　　他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患这种病的人在情绪上很少有波动，很难去对身边人表露爱意和关心，即便他们认为，自己是爱某个人的，但表现出来的却只有淡漠。”
　　江淮安静地听我说话，脸上看不出情绪。
　　无法揣测出他的心思，我继续说，“和这种人恋爱是很痛苦的，这种痛苦，我在我每一任男友的脸上，都亲眼看到过。”
　　“每一次，我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爱他们的，可是，每一次走到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这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法去爱任何人。”
　　明明我也有很认真，最终却总是伤人伤己，这样无限轮回般失败的恋情，我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那我呢？”
　　江淮猝不及防开口，我怔愣了一下。
　　“那你爱我吗？”他问。
　　“我……不知道。”
　　我确实很贪恋和江淮相处的感觉，这种舒适感就如海浪声入耳一般，能将我空荡荡的心填满。
　　但这不代表我就能和他在一起。
　　毕竟，光是情感淡漠症就足以毁灭一段感情，更何况横亘在我和江淮之间的，还有姐弟这层关系。
　　“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我，并不代表你就真的不爱我，拒绝的话，等你确定自己真的不爱我再说吧。”
　　他淡淡说道，面上云淡风轻。
　　“不，江淮，不单单是这样，万一我们在一起后真的出现什么问题，对你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关键时期。”
　　他年轻气盛无所畏惧，但我必须要保持清醒。
　　“你尽管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就受影响，甚至还会更有动力，毕竟我要努力考上B大来找你。”
　　他的眼神明亮又火热，年轻的面孔写满了真诚。
　　心中有些迷茫，就像前方有一束绚丽的光打来，我想抓住，却又因恐惧而不断退却。
　　我有些局促地别过头，不自觉向后挪了挪，想要避开他炙热的目光。
　　他却握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回了他面前。
　　“唐溪，不要逃。”
　　这句话一出来，我引以为傲的理智骤然破碎，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托起我的后脑，再一次吻住了我。
　　我紧闭双眼，手慢慢滑向他的背，双唇缠绵回吻。
　　就这样，再放肆一次。
　　似乎也好。

　　次年夏天，江淮成功考入了B大音乐学院钢琴演奏专业。
　　与此同时，我们也结束了维持了半年多的异地恋生活。
　　上完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我走出教学楼，还未等出大门，就看见江淮站在前方，修长挺拔的身材犹如白杨一般，他双手插进口袋，静静地对我笑。
　　我走到他面前，身边同事发出惊叹的声音。
　　“哇，好帅啊，唐老师，这是你男朋友？”
　　江淮骄傲地扬着头，一脸期待地等着我的回答。
　　“是弟弟。”我说。
　　我看到江淮眼中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
　　走在校园的路上，江淮几次想牵我的手，都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直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才发觉，我有必要给他一个解释。
　　“毕竟这里是学校，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系，但也是师生关系。”
　　“师生关系就不能谈恋爱了？”
　　“会影响不好。”
　　其实对我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江淮不一样，他还要争取明年去国外进修的名额，学校绝不会将名额留给一个有伤风化的学生。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的表情很不爽。
　　“等你成功争取到进修名额吧。”
　　他沉默，眉头紧纠着，须臾后突然对我说，“我今天可以住你那里么？”
　　“不行，我说过，除了周末都不可以。”
　　刚入校时，江淮便提议要和我住在一起，但被我严厉拒绝了。
　　我所住的地方是教师公寓，每天会和很多熟人打照面，如果江淮长期在这里居住，难免会让人怀疑我们是否真的是姐弟关系。
　　后来还是在江淮软磨硬泡之下，我才放低要求，允许他周末过来。
　　“这个恋爱谈得可真辛苦。”他自嘲道，我的心里不自觉咯噔一下。
　　吃完晚饭，他送我到公寓楼下，我叮嘱他，“记得好好练琴。”
　　天色稍稍有些黯淡，江淮的脸在黄昏幽暗的光芒下，被映衬得灰蒙蒙。
　　手中突然一空，原本被我紧攥的书本被人抽走。
　　江淮举起书，将它放在我朝向人群那一侧的脸颊旁，挡住了路人的视线。
　　他俯身吻住了我的唇。
　　轻轻一啄，没有贪婪地继续深入，他稍稍抬身，在我耳边轻声说，“记得好好想我。”
　　我耳朵一热，原本因为他刚才的孟浪而打算责备的话语，被我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周末早晨，我接到了江岚的电话。
　　自从她和我父亲结婚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了联系，我几乎能够想象到，她这次找我是为了什么。
　　然而当我接起了电话，她所说的内容却让我十分意外。
　　“唐溪，是不是你强迫的江淮，让他必须上B大？”
　　她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江淮会来B大读书确实有我的原因，但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他。
　　“我并没有强迫他。”我说。
　　“那他为什么明明通过了C音的考试，却没有去那里，反而去了你在的B大？”
　　啊？
　　C音是C市音乐学院的简称，是全国排名前几的音乐院校，虽然B大的音乐学院在全国的排名也不错，但毕竟是综合类院校，跟专业院校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
　　如果江淮真的考上了专业院校，那是天大的好事，他又怎么会来B大？
　　“江姨，您刚才说，江淮通过C音的考试？”我不确定地问。
　　“是啊！我都看到合格名单了，我以为他肯定会去C音，结果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去了B大！唐溪，他去B大是不是为了找你？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脑袋有些乱，当初江淮明明告诉我，他并没有通过C音的考试。
　　“江姨，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问问他吧。”说完，我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江淮提着一个大袋子来到了公寓，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肉，每个周末他都会这样，提前买好菜来我这里和我一起下厨。
　　他说，这样会有过日子的感觉。
　　江淮将蔬菜从袋子里拿出，认真清洗挑拣，熟练得就像这个家里的男主人。
　　我想起了江岚的话。
　　“你之前过了C音的艺考？”我问他。
　　他手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动作。
　　“你知道了啊。”他说。
　　“为什么骗我？”
　　“C音离你太远了，不太想去。”
　　“江淮，你不是小孩子，做选择之前要考虑后果。”
　　“来B大就是我认真考虑之后得出的结果。”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盯着我。
　　我心里难掩失望，或许是因为他弹钢琴的样子实在太耀眼，我从那一场婚礼开始，便在心里萌生了想要救赎他的念头。
　　我想让他意识到，他本该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演奏者，而不该是夜店里被烟雾笼罩的颓废少年。
　　“不要为了那么幼稚的理由，而武断做决定。”我叹了口气。
　　“幼稚的理由？”他脸色阴沉，显然是生气了，“我就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你说这是幼稚？”
　　“你读大学不是来谈恋爱的。”
　　“好，恋爱不能谈是吧，那就不谈了！”
　　他将手里的一捆青菜摔在了桌子上，直接夺门而出。
　　摔门声“砰——”地响起，屋内恢复了死寂。
　　吵架了。
　　不对，他刚才说了“不谈了”，这意思……是分手了？
　　这还是江淮第一次冲我发脾气，我突然想起江岚对他的控制，他理应是不喜欢被管束的。
　　是我对他管得太宽了么？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会影响人生前途的大事，做决定本就不该这么冲动。
　　我看了看桌子，他的随身物品好像都带走了，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我拿起了被他洗了一半的蔬菜，打算继续准备午饭，可是总觉得身体里某一块很不舒服，好像被谁挖空了一样。
　　大概是胃痛吧，我的胃一直不太好。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到了卧室，静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以此减少些疼痛，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快到傍晚，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了敲门声。
　　我以为是快递，打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外的是江淮。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屋，然后抱住了我。
　　他抱得非常非常紧，好像要将我嵌进骨髓里一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我拍了拍他，他才出声，“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太冲动了。”
　　“我只是对自己没自信，我害怕我一直不在你身边，哪一天你就不要我了，毕竟，你是本着试试的想法才和我在一起，你从来没说过爱我。”
　　我心里一颤，我确实从来没说过自己爱他，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
　　“白天我说的那句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想和你分手。”他低声哀求，我的心里突然被牵扯住了一块。
　　“嗯，我没放心上。”我又拍了拍他，安慰道。
　　他终于抬起身，眼中充满了光亮，我身体松懈下来，突然胃里一阵绞痛，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吃午饭。
　　江淮看出我面色不好，忙问我怎么了。
　　“应该是胃病犯了，饿的。”我纠着眉头说。
　　“你一直没有吃饭？”他面色焦急。
　　我点点头。
　　他扶我去了卧室，在我的指示下帮我找到了药，看着我吃了下去。
　　“你躺下好好休息，我去做饭。”他面露心痛对我说。
　　江淮为我煮了粥，看着他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我的心头升起。
　　我想，如果能有一个家，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