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啊》朝灰啊

5、心里住着野兽5

　　林羡渔从房间里精神恍惚出来后，打算去画图冷静下。

　　他路过一溜儿隔着铁艺护栏写生的，目光也从他们的画上扫过，温闻枝画得最好，他把艺术家的眼睛放在木架的花草上，他选的那株植物草叶子上挂着晨露，小花娇羞依靠草叶，在秋天里茁壮成长。
　　潭亿选择了院子里水管密集有配电箱的一角，她线条粗糙，不爱打稿，有些地方比例不太对，但她光影掌握得不错，整体感觉也还好。
　　汪翎嘴里正叼着豆浆吸管吸溜吸溜。他也在画那边的绿植，角度选得和温闻枝很像。感觉他在摹别人的，自己不想动脑子。

　　秦青云的座位空了，她的手机彩铃响了一下，一串2333结尾的手机号给她发短信：“宝贝，想你了。”

　　林羡渔连忙把视线收回，这很正常，应该是男朋友，青春期的少女总喜欢背一串数字，不需要备注，只要见到那串眼熟的数字心就能砰砰热起来。

　　他寒暄两句连忙溜进自己画画的房间了，等他发现自己昨天画的几人的速写才发现，草，他没有看见郁行人好叭。

　　不是吧，回笼觉吗？算了，咸鱼放弃。

　　九点一过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画室，他是兼职来带班的老师在附近的高中教美术，在职的学校正式原主余棠呆的那个，林羡渔还惊讶的发现秦青云和潭亿就是他的校友，就比他高一个年级。

　　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立领卡其色风衣，配色温和，长得有些白净老实，有点憨憨，看上去脾气不错。由于不知道来了新学生他只带来五袋咪咪虾条，他问了林羡渔名字，道：“抱歉啊余棠，等明天我来给你补上。”
　　带班老师叫韩星野，三十出头，最近生了孩子，照顾晚老婆月子后为了家里能宽裕些才出来接了兼职。
　　他把学生带进去等了一会，又将自己联系好的模特接上来让学生画。
　　韩老师不是很喜欢作范画，他更喜欢在教室走来走去给同学略略提点。林羡渔就看见他在秦青云那边停了好一会儿耐心地给她讲画，后者唰唰唰改动几笔整个画面上的人顿时灵动了几分。
　　林羡渔继续摊开照片临摹，从单人到场景，洛琼清说先不要担心像不像，掌握好结构，透视，画面人物的饱满再说。初期最重要的就是临摹。
　　“余同学。”林羡渔被打断，笔上老太婆拖着的麻布口袋一角飞出天外。
　　韩老师笑着说：“听同学说你还是出入门，画得很不错。不过这里。”他用手指头指向一处：“线条太断断续续了，现在一定要养成用长线条的习惯。注意轻重，后期轻重带来的线条粗细不同，会影响你画面层次感，光影，固有色的表达。”
　　他拍拍林羡渔鱼头，“小伙子加油哦，画完了可以叫我帮你看看。”
　　林羡渔给他道声谢，继续和临摹死磕。他余光瞥过好几次郁行，人屁事没有，不过气压好像很低，好几次目光交汇咸鱼都吓得一激灵。
　　一直到中午，坐了几个小时的众人终于可以出去了，韩老师说可以出去吃饭，洗澡，买点东西不过一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林羡渔被洛秀梅一通电话叫到附近的一家快餐店。熟菜被长方形铁制盘子盛着，被摆在玻璃窗后边，是吃点菜，像极了学校食堂打饭，两荤一素，一饭一汤八块钱。有粉蒸肉，红烧芋儿鸡，肉末粉丝，麻婆豆腐等，他随便打了三个菜，端着一个底部好几个小凹陷的铁碗和他妈对着坐。
　　汤是紫菜蛋花汤，他捞了好久才从老板不太满意的眼神中打到了半碗的蛋和紫菜。
　　洛秀梅是来给他送两件换洗衣物来的，她边吃饭边说：“你小姨对你上不上心啊？”他妈是觉得洛琼清那里那么多学生会对自家宝划水。
　　林羡渔知道她妈没给小姨拿钱，也许是想拿但是人家不收，毕竟要好几万块钱，不知道对方心底里到底介不介意。
　　林羡渔说：“挺好的啊，还有韩老师，画室同学，大家相处都挺好的。”
　　洛秀梅叹气，用指节去敲林羡渔脑袋：“哎呀！你呀你呀！一天到晚给你妈整幺蛾子！”她把手收回去：“你要是学习能好点，你妈至于老这快？”
　　“嗨呀，妈妈，你永远十八岁！”洛秀梅生余棠生的晚，高龄产妇，现在要奔五十岁去了，更年期，爆的很，一点就炸要哄着。
　　“你是盐贩子呀？嘴巴楞个甜！”
　　洛秀梅道：“我看上去不比你小姨，她才像个小姑娘哟。”
　　林羡渔说她没有妈有女人味，把洛秀梅哄得差点干两碗饭。
　　“妈，小姨一直就在文理学院吗？她没有对象是不是视野放窄了，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嘛。”
　　“你忘了吗？你小姨前几年在H市的，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才回的这边嘛。文理学院这一带也不太平，我记得去年有几个大学生失踪还没找到。你小姨一个人在这边，我是不放心的。”她盯住手上的戒指一会儿，“我劝她找个男的过日子也不听，她们这种搞艺术的，要浪漫要爱情，把自己折腾这么累干嘛。”
　　洛秀梅抬起头：“看着你小子，我和你爸几十年也过来了，觉得这日子也不错。”
　　林羡渔握住她的手，指间轻轻发抖，他忽然觉得很心虚，还有些难过。
　　原主余棠是一个幸福的孩子，他默不作声的夺走了一切，分享来自母亲的关怀。自己是不是要早点做完任务把身体，把一切物归原主？
　　裤子口袋热了一下。是白纸。林羡渔暂时压下心中的情绪，借上厕所的借口打开纸条查看。
　　小漂亮：“余棠已确认死亡。死于煤气中毒。愿望已生成相关任务，执行者：林羡渔。”字迹渐渐变得歪扭：“不要难过，你应该用爱为他活下去…”
　　林羡渔抹一把眼角，将白纸重新放回裤兜。
　　吃完饭后洛秀梅给他买了一件奶，听他想去洗澡就把他送到了巷子里搓澡的店门口给他买了票。
　　林羡渔拿着要换的衣服和一块香皂进了洗浴间。里边是一条条绿色胶皮水管，左右两个阀门，下边铺着防滑网状的地毯。出乎意料里边居然有人在洗，林羡渔边脱衣服边等热水，通常水流一会才会变热。
　　他将自己和贴身的一件体恤，内/裤，打/湿，慢慢揉搓着，没有带洗发精，林羡渔用肥皂直接把全身上下涂抹到。他动作很快，水流不大，他被高开的通气口里灌进的风冷到。
　　等他穿干净好衣服开始洗衣服时才有空去看一眼旁边的人。
　　豁。
　　大佬，和他的大兄弟。
　　林羡渔把大佬的身材和自己现在的和以前的小身板儿都比了比，又把大佬的大兄弟和自己的比了比。
　　好叭，他加一个大字儿没错。拿出来挺吓人的。这不是才高三嘛，咸鱼苦恼了一会儿。
　　“看够了吗？”水停了，大佬侧过身子背对某人的目光。
　　郁行同学的屁/股/也……
　　打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视力不太好，在认人…”林羡渔不好意思地止住嘴。这话他自个儿都不信，谁认人看鸟啊。他那目光太明显了。
　　郁行都气笑了。
　　他光着脚往林羡渔这边走，咸鱼瑟瑟发抖。
　　“你是同性恋？”郁行伸脚踹了踹这条咸鱼。
　　林羡渔：不妙，大佬这个语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羡渔放下手中的衣服肥皂，两只手一起在空中摆动：不是不是。求生欲极强。
　　“你想扑倒我，压我，亲我，看我…”大佬声音发紧。
　　咸鱼：这好羞耻。
　　“你解释一下。”
　　咸鱼：“我不是故意的。”
　　郁行：“……”
　　咸鱼：“我智力出现了问题…”
　　郁行：“……”，“你别找借口了，你就是脑子里又脏东西。你故意装疯卖傻也好，改变不了你本质的意图。”他还想说些什么。去伤害对方让对方别来招惹他，离他远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令他十分烦躁。
　　“对不起。”林羡渔站起身来，他比郁行矮，但是至少比蹲着听人骂多了一丝丝骨气。
　　他对此人抱有一点好感，原先是因为气质像老大，在这个陌生无援的世界里，他对此感到亲切。
　　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对方眼里是越界，是肮脏。
　　他对大哥没多余的心思，大哥一直保护他照顾他，他很感激，在大哥面前他也很任性，就像家人一样。他不准人以卑劣去评判。他也对自己强行在别人身上以气质去定义感到抱歉。他们是陌生人，在对方的眼中自己的确很不对劲。
　　“对不起。”真真的。
　　郁行看见对方眸底的怅然与悲伤略过，然后一种孤独感凝驻。很奇怪。是孤独。然后是难过。
　　郁行张张嘴，他从见到这人起就没什么好脸色。开始是因为不想和陌生人接触，后来弄脏他的衣服，再后来床/上，以至于此时此刻。
　　他叹一口气，不清楚这没来由的一点心软。不耐烦的开口。
　　“我态度也有不对。”
　　林羡渔刚沉浸在尴尬与悲伤并存的海洋里，此时一只大手把他捞起来，他咸鱼躺好在甲板上晒起了太阳。
　　他想开口说：没关系啊，没关系啊，我们以后做兄弟撒，你是哥哥，打鬼保护我那种，我是小弟，抱大腿喊加油那种！
　　结果，抬头一看，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