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日常》七辰归一

4、第4章（修文）

　　魏祾读书启蒙的事情在林若晗回娘家归宁这日定了下来，既定了下来，很多事情就需要提上日程。

　　林父那边去寻适合的老师，林若晗这边则忙着给魏祾安排新的住处。

　　魏祾和小竹两道小小的身影立在院门前，望着搬着各色家具陈设的下人们进进出出。

　　相比起魏祾的冷静，小竹的目光中全是雀跃。

　　“姑娘，我们真的要住进这么好的院子吗？”

　　小竹兴奋的声音正好传进了向她们走来的林若晗的耳中。林若晗莞尔一笑，俯下身子摸了摸小竹的脑袋，柔和道：“当然咯，这里以后就是你和姑娘的住处了。”

　　豫王府中除了林若晗身为王妃所居的正院外，最好的院子当属安姨娘所居的落月阁。林若晗本来还考虑让安姨娘将落月阁让出来，但见魏祾对安姨娘多是排斥，便也作罢了。

　　王府后院那些好一点的居所都住着豫王的姬妾，让豫王府嫡出的千金和姨娘们一起住似乎不太妥当，林若晗又摸不准魏祾想不想和自己住在一起。

　　好在正院面积足够大，正房后头还有一处小院。林若晗思来想去，决定把后面的小院收拾出来，让魏祾搬到这里来。

　　这样既能照顾魏祾，也不会让她觉得太拘束。

　　虽然这是个小院子，屋舍也只三间，但也足够魏祾的日常起居，甚至还能给她专门布置一间书房。

　　林若晗眉梢上都透着愉悦，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魏祾后，又将身边跟着的一个年纪大些的丫头介绍给魏祾。

　　“这是琼枝，以后就专门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琼枝盈盈一笑，向魏祾行礼：“奴婢见过姑娘。”

　　林若晗进府也有一些日子了，每天都会来向豫王妃请安的魏祾自然也认得这个丫头。

　　琼枝是王妃陪嫁的四个丫头之一，絮雪虽然日常跟随在王妃身边，但具体管着王妃房中事务的却是这一位。

　　魏祾心下虽有些吃惊，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漠地点点头：“琼枝姐姐好。”

　　王妃将重视的丫头送到她身边，也是对她的一份关心。

　　“小竹年纪小，只她一个照顾你有些不像话。本想为你再多添置几个丫鬟，不过时间有些仓促了。眼下就先让琼枝和小竹照顾你，后面再为你挑几个人。”

　　对魏祾来说，她不仅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小竹，所以身边有没有人照顾她并不在乎。但这既然是王妃的好意，她也就接受了。

　　“多谢王妃。”

　　林若晗看向魏祾的眼神中多是同情。年幼的孩子，瘦弱单薄的身躯，却承担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沉重包袱。

　　自入府以来，林若晗没怎么见过这个孩子笑过，她总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似乎对世上所有的人与事都毫无兴趣。

　　了无生意。

　　这个词不知怎么闯进了林若晗的脑海中。

　　魏祾看似是在努力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如果人真的有灵魂，并且灵魂有颜色的话，魏祾灵魂的颜色一定是晦暗的灰色。

　　魏祾感觉到林若晗的目光，微一侧头，望向她：“王妃？”

　　林若晗迅速收回思绪，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是在想你的书房里要放些什么书。不如我们去问问你父亲，看能不能从他的书房里找点你感兴趣的？”

　　说起这个，魏祾的神色又暗了几分：“其实那天林家祖父考我的内容，一个我都不知道。我从来……”

　　魏祾顿了一下，抿抿唇，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些字，我都不认识。”

　　一个字都不认识，堂堂豫王府千金居然是个纯文盲。

　　文盲！纯的！

　　林若晗对身为父亲的豫王又多了一些认识。

　　一个对亲生孩子都能漠不关心的人，怎么想都觉得很可怕！

　　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甚至要为他生儿育女，林若晗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要嫁给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啊。

　　豫王府里，林若晗悲叹自己是何等命运竟要嫁与这种人为妻。东宫之中，豫王正和兄长吐槽新娘子对他的“暴行”。

　　“什么翰林院编修之女，文文静静的娴雅女子。”豫王难得一副愤然神色，“分明是个悍妇！”

　　魏琂指着自己曾被打青的眼圈，控诉道：“哪家新妇敢打夫君？更何况我堂堂亲王，要不是皇帝指婚，她连在本王面前露脸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魏瑾淡淡扫了一眼弟弟那已无受伤痕迹的眼睛，又垂下眸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现下已无大碍，你又何必如此计较。”

　　有时候连魏瑾都会觉得他这位弟弟过于小心眼了。

　　“我那两天门都不敢出，陪那悍妇回门的时候不知扑了多少粉才盖住。”魏琂咬牙。

　　“如今你们既已结为夫妻，况她年纪又小，你多忍耐些吧。”

　　既然兄长这般发了话，魏琂也只好先将这口气咽下，长长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我听兄长的，将王府中馈交予王妃执掌，她是王妃，我自会尊重她。”

　　“那安姨娘呢？”

　　魏琂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宠妾灭妻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了。从前……都是我着了那个女人的道。”

　　听到这话，魏瑾才有了几分兴趣，放下书卷，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弟弟。

　　魏琂此时已不再是愤然的模样，反而多了几分落寞与怅然。

　　安姨娘在魏琂的身边有八年了。

　　这八年来，京中无人不知晓豫王十分宠爱妾室，直将安姨娘视为掌上宝物。凡有重要的场合，甚至是宫中家宴，魏琂都将安姨娘带在身边。

　　不仅如此，每逢安姨娘生辰，魏琂都会豪掷千金在京中最豪华的酒楼为她举办盛大的生辰宴，山珍海味无所不有，更是遍邀当日食客与之同乐。其奢侈程度，令人咋舌。

　　在魏琂的纵容和默许下，安姨娘逐渐成为了豫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你再怎么骗自己，那个女人始终不会是长安。”魏瑾说，“真正的长安，即将前往晋国联姻。”

　　“……我知道。”魏琂强打起精神来，“所以这一回，我才选择听兄长的话。安姨娘，若她安分守己，看在这八年的情分上我会许她安然无事。可如果她真的存了别的心思——”

　　魏琂的话没有说完，晦暗的神情消失，肃然的表情望之令人生畏。

　　“哥哥！”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兄弟俩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衣饰华美的少女兴冲冲地向他们跑来。

　　守在不远处的宫人正想要拦下她的时候，就听后面传来太子冷然的声音：“不必拦，让她过来。”

　　刚追着少女而来的一位大丫鬟正急着要拽住自家姑娘时，听到这话也只好收手。见太子殿下不仅没有怪罪姑娘的莽撞，甚至还让姑娘过去时，那丫鬟明显松了口气，敛容垂手立在院门处，静静等待。

　　“见过太子妃。”

　　见到这少女，魏琂难得有几分别扭。这姑娘起码小他十岁，一声“大嫂”如何令他叫的出口，幸好还能称呼一声“太子妃”，免了许多尴尬。

　　魏瑾夫妇是在魏琂之前成的婚，且因魏瑾乃是当朝太子，按照规制举行了成婚与册封的仪式。

　　魏琂当时在场观礼，心中还颇为这位“嫂嫂”捏了把汗，生怕这位传说中的“傻子千金”在仪式中出丑，丢了他兄长的面子。不过还好，人虽傻了点，但整个过程没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但对于兄长只能娶这样一个傻子为妻，魏琂从心底里为兄长不值，对老皇帝的怨怼更加深了几分。

　　“阿然。”魏瑾浅笑唤道，指着魏琂说，“这是我最亲的弟弟，豫王。来打声招呼吧。”

　　太子妃唐然眼睛一闪一闪，好奇地瞧着豫王：“豫王好。”

　　她看看魏琂，又看看魏瑾，天真道：“豫王和哥哥一样都长得好看。”

　　最是天真不晓世事的小傻子说出来的好听话，令魏瑾的笑容自然了许多。

　　“真的吗？”

　　唐然用力点头。

　　“哥哥和豫王听你这样说都很高兴。”

　　魏琂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魏瑾，心中难免有些吃味儿。他兄长什么时候会哄人了？这可是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啊！

　　魏瑾刚要开口问问唐然此时怎么会来，就听见另一道锐利的女声响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侧妃娘娘！”

　　一听这声音，魏瑾魏琂俩兄弟都蹙起了眉，魏瑾眼底泛起一丝厌恶。

　　太子侧妃陈莹，尚书仆射陈延新的孙女，皇贵妃的侄女。

　　魏瑾在得到指婚的旨意后，着意派人去调查了一下太子妃和侧妃的背景。

　　唐然，现任郑国公的小女儿，一个单纯的“傻子”。

　　陈莹，陈延新众多孙女中的一个，据说样貌是同辈姊妹中最出挑的，这应该就是她能被挑中送进东宫的原因。

　　不过于魏瑾而言，哪怕陈莹貌若天仙，他也只会对这个女人保持戒心。

　　皇贵妃送来的人，岂能信任？

　　“哥哥，让陈姐姐进来吧。”唐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魏瑾的神情变化，“陈姐姐说她做了好吃的点心，让我和她来找哥哥一起吃。”

　　魏瑾向院门外看去，那个娇弱如柳，色若春晓的貌美女子也羞涩地朝他看来。

　　魏瑾更觉得烦了。

　　魏琂见出兄长的不耐，正想开口替兄长回绝，就听他兄长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魏琂一愣，旋即一挑眉，站立一旁，一副打算瞧好戏的模样。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戏，就让魏瑾礼貌地请了出去。

　　“阿琂，你不是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吗？”

　　魏琂心想他一个闲散王爷有什么好忙的，不过他兄长的话还是要听的，便只好憾然离开。

　　在和太子侧妃擦肩而过时，魏琂坦然受了对方的礼，只轻轻一颔首便走开了。那模样，似乎全然不将太子侧妃放在眼中，倒叫对方十分尴尬。

　　待陈莹走近行过礼，不等她让身后的丫鬟拿出食盒，魏瑾开口道：“你有一个叫茜红的丫头。”

　　听见这个名字，陈莹和身后的丫鬟一下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