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日常》七辰归一

3、第3章（修文）

　　对于继女魏祾，林若晗是极同情的。

　　一个出身王府的贵族千金，住着简陋的屋子，穿着褪了色的旧衣服，再配着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贫寒人家的姑娘。更何况她如今长到了七岁的年纪，竟然还尚未开蒙！

　　不过令林若晗颇感欣慰的是，魏祾自己是愿意读书识字的，主动提出要上宫学。那她又怎么忍心拒绝一个好学向上的孩子呢？

　　她答应向豫王提一提宫学之事，不过在去宫学以前，她觉得魏祾还得做一些准备工作。

　　这日，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

　　在大婚之前，魏瑾对魏琂的那番嘱咐还是有些用处的。

　　新妇进门第一日，魏琂就将管理王府中馈的权力移交给了林若晗。并且在林若晗归宁这一天，魏琂也放下了手中事务，陪同她一起回娘家。

　　等魏琂上了马车，撩开车帘时，却是一愣，随后眉头微蹙。

　　“你怎么也在？”

　　马车中，魏祾坐在林若晗身边。

　　今日林若晗归宁之所以带着魏祾一起，是想先让父亲看看小姑娘的资质，再根据情况托父亲寻个先生在家中给她启蒙，等识了些字、能诵上几篇文章后再送她去宫学。

　　那既要出门，魏祾肯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穿那些旧色衣衫。现做衣服自然是来不及，故而林若晗先带她去了一间成衣铺选了一套茶色的衣裙。

　　小女孩穿着茶色的衣裳，怎么看都觉得老气横秋。林若晗看不过眼，也帮忙挑了几个颜色，但穿在魏祾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协调，究其原因，是她容色蜡黄，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衬得她不健康的脸色尤为突出。

　　最后试了好一阵衣服，魏祾指向这套茶色衣物。

　　林若晗紧抿唇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之后想想毕竟孩子自己选的嘛，就也行吧。

　　衣装捯饬好了，下一步就是头发了。好在小孩子不用装点过多首饰，林若晗就先从自己的首饰中匀出一些精巧的，后面有空了再专门带魏祾去挑选首饰。

　　因为长期在饮食上没有得到过很好的照顾，魏祾不仅人长得干瘦，头发也是干枯发黄，不怎么好打理。花了半天才梳好了两个小小的发髻，一边插上一个小珠花作为点缀。

　　若是单看发型，倒也觉得不错，不过一看整体，林若晗就想叹气。

　　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梳上两个双丫髻，再点缀些小首饰，怎么看都叫一个灵动活泼。

　　魏祾梳了双丫髻，点缀上清丽的珠花，然而枯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怎么看都叫一个木然。

　　也就是时间紧，不然林若晗肯定还得继续想办法捯饬魏祾，现在就只好先这样让她出门了。

　　同时林若晗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能让魏祾这样去宫学，否则她一定会被嘲笑死。

　　“我想请父亲为她寻个启蒙先生，所以今日带她一起回去。”

　　林若晗解释了缘由，魏琂“嗯”了一声表示知晓，随后在魏祾身边那个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坐下。

　　魏祾对坐在林若晗身边没什么意见，但她不想和父亲坐得这么近。她不愿坐在二人中间，正想起身换个位置时，却一下被林若晗揽入怀中，惊得她瞬间僵直了身体。

　　“不要在行驶的马车里乱动啦，小心脚下不稳磕着碰着。”

　　魏祾僵着脖子看向林若晗，见她满面笑容，手上不见松劲儿，反而揽得愈紧了。

　　林若晗不肯放手，自然是不想让魏祾换座位。她就是不想和魏琂坐在一起才早早上了马车先占好有利位置的！

　　林若晗俯首在魏祾耳边悄声道，言辞恳切：“看在我这两天为你跑前跑后的份上，你就坐这儿吧！”

　　魏祾无语。原来王妃也不愿意离父王太近啊。她点点头，也低声说道：“我不换，你先放开我。”

　　林若晗一愣，随即“哦”了一声，松开了手。

　　魏祾这才放松下来。她很不喜欢别人和她靠得太近，现在为了和父王保持距离不得不和王妃坐得近些，但心里还是感觉燥得慌。

　　魏琂瞅了一眼快要挤在一起的林若晗和魏祾二人，又垂眸瞥了一眼座位上露出的那一小截极其碍眼的距离，心里冷笑了一声。

　　好呀，这两个人拿他当什么了？当成人人避而不及的臭虫吗！

　　马车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没有一个说话，车厢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只听着车马穿过人声鼎沸的集市，紧接着是马车驶入巷道时传来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就这样，林若晗在异常清晰的声音中煎熬着，煎熬着，好容易等到马车停了下来，听见外面传来侍女絮雪的声音：

　　“王爷、王妃，林府到了。”

　　林若晗如释重负，率先撩开帘子冲下马车。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落在魏琂眼中，直气得他冷笑连连。

　　什么意思？就这么不愿意同他待在一处？

　　魏琂一甩衣袍下摆，也下了车。魏祾跟在最后面，絮雪轻扶着她走下杌凳，下了马车。

　　“爹！娘！姑姑！阿晏！阿梓！”

　　一下马车，林若晗就见到了早已在门口等候的亲人，十分激动地和家人们打招呼。

　　林家的人口十分简单。

　　除了林峄夫妇二人外，还有比林若晗晚一年出生的儿子林晏，以及偶尔会来家中小住的林峄的义妹林涵和她的徒弟程梓。

　　众人相互见礼后便一起进了林府。

　　林府坐落于城南安化坊的一角，位置虽偏，却十分清净。府宅是个面积不大的两进院，但院子里随林峄夫妇的兴趣种下了各种花草，繁茂鲜妍，极富生命力。

　　魏祾最喜欢的是院墙边的一丛青竹，笔直的竹竿、细长鲜绿的竹叶，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像是看出了魏祾对那丛青竹的兴趣，林若晗说道：“那是我父亲亲手种下的。”

　　说话间，林若晗向魏祾伸出手去，魏祾犹豫了一下，随后把手轻轻搭了上去。

　　林若晗会心一笑，牵着她走到聚在一起却没什么话好说的男人们身边，向父亲道：“爹，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豫王嫡女，单名一个祾字。”

　　不用林若晗示意，魏祾鞠躬向林峄问好：“阿祾见过外祖父。”

　　魏琂挑眉，心说这丫头适应得还挺好，听听这声外祖父叫得多顺嘴。

　　林若晗也挺诧异地看着魏祾，觉得这小丫头虽然脸上没表情，但嘴还挺甜。

　　“好好好。”

　　魏祾突然的问好打了林峄一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今日林若晗会带豫王千金一起来，故而手边也没准备送个小孩子的礼物，忙乱地摸摸自己身上有没有适合送给小孩子做礼物的。

　　还是林夫人反应快，自然地揽过魏祾，嗔怪林若晗道：“你也是，带着大姑娘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又对林峄道，“快别摸了，人家一个小女孩还会喜欢你那些用来篆刻的玉章不成？”垂首哄魏祾说道，“大姑娘和我们一道去挑些好看的首饰好不好？”

　　魏祾低头看向林夫人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僵硬地点点头。

　　林家人自女儿出嫁后，就一直盼望着她归宁这日。林夫人和林涵从今天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为迎接女儿女婿准备了丰盛的席面。

　　林夫人招呼着众人落座，还十分热情地将魏祾安排在自己身边，瞧着她那张枯黄的小脸，林夫人只觉得心疼。心说一个好好的王府嫡女怎么能瘦弱成这样，看着都快和枯柴干没什么分别了。

　　林夫人一心疼，魏祾就默默看着自己碗里的菜越来越多，简直快要垒成一座小山。

　　眼见着又一筷子鸭肉要落在山尖上时，魏祾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了对方的好意：“可以了外祖母，可以了。”

　　魏祾终于拿起筷子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因为安姨娘常年克扣她的饮食，魏祾经常饥一顿饱一顿，饿得最狠的时候两天没吃一口东西。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她和小竹偷溜进厨房吃了好些东西，又给她撑得肚子疼了两天。那两天，她都以为自己要被活活疼死了。

　　自那以后，魏祾不管有多饿，都不敢再疯了似的吃太多东西，就这样慢慢地嚼，慢慢地咽，觉得差不多饱了就不再吃了。

　　看了一眼魏祾，魏琂向林峄道：“岳父大人，小婿有一事恳请岳父大人帮忙。”

　　如今豫王做了自家女婿，林峄还有点适应不过来这种变化，连忙说道：“豫王客气了，有什么事需要我直说便可。”

　　“说来惭愧。小女年已七岁，却还尚未开蒙，烦请岳父大人寻个先生好生教导小女。”

　　林若晗也附声道：“爹，你先看看阿祾的资质再替她寻个靠谱的启蒙先生。”

　　魏祾知道这是在帮自己找先生，便放下筷子，走到林峄身边又是一礼：“阿祾谢谢外祖父。”

　　如此懂礼又安静的小姑娘怎么会不招人喜欢？林夫人亲亲热热地将她搂进怀中，直呼“好孩子”。林涵也颇感兴趣地看着万分无措的魏祾，心想这小丫头还挺会来事儿。

　　林涵的徒弟程梓啧啧两声，凑到师父身边小声说道：“看这王爷的亲闺女，就知道王府生活肯定很糟糕，阿晗姐姐在那儿会不会被饿死啊？”

　　林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别瞎操心了，吃你的饭！”

　　用过了饭，林峄带着魏祾去了书房，身为父亲的魏琂也一并去了。林晏本没打算跟着去，但是程梓好奇心重跟着去了，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他又不好凑到女人堆里，也只好跟着往书房走去。

　　家里的男人们都去看魏祾考校了，女人们则聚到了林若晗的闺房，谈论豫王府的生活。

　　在自己家里没了许多顾忌，林若晗倚伏在母亲的腿上，语气娇软：“阿娘放心，豫王虽然看重家里那位姨娘，但还算尊重我。入王府的头一日，他就把掌管中馈的权力交给我了。”

　　林夫人赞同地点点头：“这才像样。”

　　说起女儿的这段姻缘，林夫人就忍不住叹气。若不是有皇命在头上压着，谁愿意女儿嫁入这样污糟的人家。

　　豫王年纪轻轻就没了两任正妻，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还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宠妾。

　　林夫人心疼地抱紧了女儿：“都是爹娘没用，护不住你。”

　　“没事的阿娘~”林若晗宽慰道，“你别忘了我可从小随姑姑学了一身的功夫，论武力，豫王可不是我的对手。”

　　林涵被林若晗举起拳头作势揍人的样子逗出笑来：“别掉以轻心，女人的嫉妒心不是好应付的。豫王连续没了两任妻子，说不定这背后就有安姨娘的手笔，你要仔细提防。”

　　“好的姑姑。”林若晗朗声应道。

　　“那，你和豫王……”

　　林夫人问起夫妻间的事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混江湖的林涵就没那么多顾忌，开门见山地直入正题：“豫王都第三次成亲了，他经验丰富，你们新婚之夜可还好？”

　　说起这个问题，林若晗有点尴尬。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

　　“你、你们没圆房？”

　　林夫人和林涵都极为诧异。

　　林若晗尴尬地挠了挠下巴：“不能怪我啊，我不过是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一步而已。”

　　“你动手打他了？”林涵追问道，一旁的林夫人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呃……”林若晗比了个手势，“差一点点。”

　　看到姑姑的诧异和母亲的过激反应，林若晗觉得把魏琂打了个乌眼青的事情就不必细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