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风云》任广微

2、梦回火神淀

　　耶律贤躺在班家小弟的床上，人昏着，思绪却一刻也不停息地飘回了十年前那个晚上，就在他永恒的梦魇：火神淀！目之所及，全是惊心的红，是火，是血，还是杀红了的眼。厨子刘解理用毯子把他包裹起来，藏在柴堆里，颤抖着，低声叮嘱他，“千万别出声！”
　　柴堆里，他只看到很多脚跑来跑去，踩出一片血脚印纵横交错。他不敢出声，努力让自己不发抖，不要让人发现。虽然他只有四岁，但是他已清楚自己处境如盲人瞎马半夜临深渊，他什么也不敢做，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有茫然地等待。天亮了，外边安静下来，他不敢出去，接着躲。太阳早已下山了，寒气刺入肌骨，多亏了刘解理的毯子，不然他不饿死也会冻死。太阳又上山了，只听得外边又是一阵厮杀，干了的血脚印上又盖了新的血脚印。他两夜一天滴水未进，粒米不沾，昏了过去。突然间，阳光刺痛眼睛，有人扒开柴堆，抱起了他。他想看，可是实在睁不开眼睛，浑身发冷。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只见堂叔耶律璟坐在父皇常坐的位置，“侄儿，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逆贼察哥已被千刀万剐。从此堂叔会待你如自己的亲生儿子。”
　　为什么堂叔的话听着这么怪？堂叔的笑容凝滞了，他的眼神变得狠厉，像利剑般刺向耶律贤。耶律贤想跑，可是腿不听使唤，他想喊救命，可是喊不出来。这时他看到了母亲，母亲伸出手来给他擦汗，她的手真软啊，真暖啊！
　　“孩子，你看你满头汗，还到处跑。要是风扑了汗，要头疼的。你不听话，娘不高兴了”说着母亲转身走了。
　　他大声喊：“娘！救救我！娘！我两天没吃东西了！我饿啦！我再也不乱跑了！！！娘！！！”把自己喊醒了，原来是一梦。定睛一看，眼前不是母亲是映梨。她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关切地问：“做噩梦了？你饿啦？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快喝米汤吧。”
　　他点点头，刚要下咽。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父亲死在他信任的察哥手上。信错了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想到他父母的惨状，胸口好像挨了重重一击，跌回枕头，又昏睡过去。恍惚中，感觉映梨给她擦汗，不时换凉手巾覆在他额头，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天快亮时，他听到窗外映梨和仲连低声说话，细细听来。
　　仲连说：“妹妹，这孩子昨天夜里怎么样？睡得安稳吗？”
　　“烧了一夜，喊了一晚上娘。”他听到映梨似乎哽咽了一下，“昨天晚间醒了一次，米汤喝了一口就全吐了，然后又昏过去了，药也喂不进去。这快一天滴水不沾的，可怎么好。不过，好在他刚刚出了一身汗，看着他松快多了。脸也没那么红了。我正要叫人来给他换衣服呢！”
　　“我来给他换衣服，就给他换弟弟的衣服吧。我看身量挺对。”
　　“我做了给弟弟生日的。可惜了，他十二岁生日还没过，就……我这就去找来。”
　　听到有人进来，他赶紧闭上双眼。听脚步声就知道大步流星的，一定是仲连。很快，仲连给他换好衣服，又悄悄出去了。不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映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