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7、第七章

　　她赶忙俯身捡起红玉擦了擦，所幸并没有摔坏。不过是逛个百花园，冬牡丹未欣赏到，却遇到这么个刁蛮女子差点砸坏了大哥的赠礼。梓玉已是心中不悦至极，她起身直视常观愿便怼道：
　　“礼轻礼重不过是个情意，身为寅州大国的三皇子，府邸难道还缺这些贵重的珠宝吗。三皇子妃产子，且是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大家前来也是沾沾喜气，热闹热闹。只有你着眼于礼物的贵重，那句话我反而要送还予你，你当三殿下是谁？”
　　常观愿倒未曾想过眼前的女子会这般反驳相对，她本以为不过是众多前来拍马屁的权势贵族之一，自己正在气头上，正好拿她发泄，却没想到她说起话来有这般气势，叫人心中有几分怯意。
　　常观愿面上涨红了脸，刚要反驳，只见梓玉身后谪仙般的男子突然走上前，将她挡在身后，垂在身后的外衣随着他的步伐扬起点点雪沫，随后飘散在零落成泥的殷红牡丹上。他道：
　　“汲隋红玉，极寒之地的北仙山独有，北仙山之地寒气甚重，常年暴雪狂风，属无人之地，匠人进山风险极大，百去一返，所以此物价值连城，千金不换。此物阴气较重，听闻汲隋红玉需放至在未经加工的木材中保管，以木吸其阴气，待其阴气吸尽，玉石周身就会开始泛红，此时才可加以打磨作观赏。”
　　话音落下，他眼眸微微一抬，扫过面前的常观愿，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梓玉。
　　常观愿并不确定这男子是否看了自己，可她却觉得一阵压迫感，浑身发冷，背后冷汗直流，竟湿了一片。她心中甚是惊恐，这毫不起眼的玉石竟然这般贵重，且恨自己刚刚无知，竟摔了这红玉。若是有什么破损，这女子闹到三殿下那了，自己在他眼中岂不是更加比不上姐姐了。她咬着牙强装镇定，虚张声势道：
　　“你别太小看我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诓我？说话无凭无据，不过只是个破石头，也想当作珍宝？笑话！罢了，我常观愿不同你们一般见识，走了！”
　　说罢带着身边的婢子赶忙转身走了，心中暗暗祈祷着那两人千万莫叫她停下。
　　梓玉从燕离曦身后探出头来，唏嘘道：
　　“早就听闻右相大人学富五车，却不想连这极其罕见的汲隋红玉也知晓，倒真是叫小女子开了眼界，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燕离曦并未应她，只开口道：
　　“常家二小姐还请留步。”
　　梓玉在他身后稍作诧异地挑了挑眉，见那常观愿背影一颤，极其不情愿又有些惧怕地转身道：
　　“何……何事，汝等真想拿个胡口编造的烂石头诓骗我不成，真当我常观愿是何人，天大的笑话……”
　　她看着燕离曦，怵怵地闭了嘴。面前的男子是在看着她说话的，可他眼中不带任何一丝情感，连本该有的愤怒不屑都全无，他看着她，可眼中分明没有她这个人。他眼中仿佛才是那个所谓的极寒之地，全然不带任何温度。
　　燕离曦道：
　　“常家二小姐，话语毫无遮拦，见识短浅不堪，性子蛮横无理，且动手拉扯伤害府上的贵客。仅凭其中一条，你就会被逐出府。”
　　“你！”
　　常观愿恼羞成怒，她双手紧握，想要上前，却又无话可说。她心中明白他说的全然在理，只要今日之事被传到三皇子耳中，她便会被逐出府中，没有半分情面。或许常观如会为她求情，可是……谁稀罕！若是如此，在三皇子眼中，自己只会越来越比不上她，差得越来越远！她才不需要那个女人假惺惺地来求情！
　　梓玉抬眸看了看燕离曦，脸上渐渐挂起笑意，直起身从他身后走出，踢了踢鞋尖的飘雪，作不经意道：
　　“闹不闹大这事全看我了，常观愿你说呢？”
　　燕离曦侧眼轻扫梓玉，倒是孺子可教也。
　　常观愿将目光转到梓玉脸上，恶狠狠地盯着她道：
　　“你想怎样。”
　　梓玉笑着歪了歪头：
　　“我不想怎样，只是自古以来，书籍上都有教导过犯了错该如何请求原谅。相信你见识再短浅也该知道这个。是自己去改正，还是……我来帮你改正？”
　　“你放肆！”
　　“哦？”
　　梓玉瞥了她一眼，笑意却更甚：
　　“你最好想清楚了，我能让你被逐出府，但是……却不能保证你回得来呢。”
　　常观愿向来嚣张惯了，即使从小在常家，常观如也要让着她几分，她哪受过这种气，如今这种情况，她能感觉自己心在胸口拼命跳动，强行逼迫自己抑制住火气，她瞪着眼睛似要硬生生瞪出血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梓玉倒是心平气和地等着，其实她并不会强行去告知三哥让常观愿被逐出府，这于她并无好处，再者她与三哥并不熟络，与三皇子妃常观如更是只见过寥寥数次。她知道三哥对皇位有意，日后更是大哥路上的一个阻碍，若是三哥为了她将常观愿逐出府，便是卖了自己一个人情。而此时，她千不能万不能用日后去领这无谓的人请。
　　可是，燕离曦的情，她却是不能不领，从今日他的出现，为她出头，她便不能拂了他的面，他若要常观愿给她道歉，她就必是要接着的。更何况，就冲着常观愿今日的嚣张跋扈，她也不太想去拒绝这个人情。
　　常观愿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子，身边的婢女着急地要帮她擦拭，她手一挥，用力地推开了那婢女，下定决心咬牙切齿道：
　　“今日是我常观愿的错，给二位赔礼不是了。你……等着…….”
　　说罢，涨红了脸，头也不回踏过地上散落的牡丹花瓣飞快地跑走了。
　　百花园中一时只剩下二人。梓玉侧过脸来，微微俯了身道：
　　“多谢右相大人今日为小女子出头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故意稍稍加重了“为小女子”这四个字，燕离曦也并未否认，只道：
　　“无妨。”
　　梓玉笑笑，并不介意他的少言：
　　“想不到会在这三皇子府中的百花园与右相大人相遇，真真是有缘。”
　　“今日众人皆来恭贺三皇子，又怎能算得上有缘。”
　　梓玉脸上笑意不减，话语却被哏在喉咙中，好你个燕离曦，一句话就把她顶回去了。她顺了几口气，才得以继续道：
　　“不知右相大人这般性子的人，会带什么赠礼与三皇子？”
　　“不过西域求得的一副名画。”
　　梓玉视线向下瞟去，笑吟吟道：
　　“右相大人何故如此谦逊，想必三皇子定是十分喜爱那西域名画，才会将白驹玉佩相赠。”
　　她早就发现燕离曦手中拿着三哥平日里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白驹玉佩，心中已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燕离曦听闻，亦看了下自己手中的白驹玉佩，他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却终是顿了顿，将它收入袖中，只淡淡道：
　　“礼尚往来罢了。”
　　梓玉直觉这事并没有这般简单，她刚要再开口试探几句，那燕离曦一把扶过她的肩膀，将她强行转身过去道：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将红玉送去，莫再耽搁了。”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透过布料服饰，梓玉分明感受到他手中的温热，他的指尖与掌心触碰的位置，开始变得麻酥酥的。就像是心中酿出的蜜，引着蚂蚁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梓玉脸色微红，心中丝丝慌乱，手中捧着木匣，也不再探究，肩头微侧，避开他的手，埋着头快步走开。她颔首缩着肩，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恰如不远处的池中，仅是一片不经意的柳叶，便搅了一池春水荡漾，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