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67、第六十七章

　　梓玉的眼前，独独站着两人，一女子朗目疏眉，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她有些轻佻地看着梓玉。而她的身边，一男子立马上，他墨色长发以玉冠束起，玉冠边垂下的长穗缀着繁贵的珠饰搭在玄色的披风上。荒野地带风沙四起，玄色披风被大风扬起，挡住了梓玉面前的阳光，徒留一片阴影，仿佛兜住了整个世界，阻隔了希望。这男子脸庞绝美冷峻，红唇欲滴却又透着一丝狠辣。
　　梓玉突然觉得他像是一个罗刹妖魔，美艳的外表迷惑住旁人，他们对他顶礼膜拜，而他，骨髓里却透着阴冷决绝，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取走他们的性命，就像是一件常事一样漫不经心。
　　那女子执起剑向她走去，一步一步，梓玉惶恐地看向那男子，他却仿佛看戏一般，毫无所谓，并不阻拦。眼看着那女子就要走到她面前。
　　突然原本倒在一旁地上的毒蛇动了起来，她强撑着身子一把拽住了那女子的脚踝，她全身都在颤抖，已然支撑不住了，可是她眼神坚决，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子道：
　　“不准……不准你……坏主子的……计划……”
　　女子猛地被拉住，她皱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毒蛇，二话不说偏转剑锋，对着毒蛇的头刺了下去。一击致命。毒蛇瞪着眼睛，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死亡的样子，她的头颅被一把长剑刺穿，从顶端一直刺出到下巴。鲜血从两个窟窿中一股股地冒出，浸湿了周围一圈的土地。
　　女子嫌弃地啐了声，把脚踩在毒蛇的头颅上一把将剑拔了出来。长剑浸满了鲜血，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她扭头看到被吓的面无血色的梓玉，咧嘴一笑，拖着长剑就向她走去。
　　梓玉愣愣地坐在破碎的马车上一动不动，她亲眼目睹了毒蛇是如何被毫不留情地刺死的画面，一时间心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看着那女子向她走来，极度惊悚与害怕。她不想死，她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全身冒着冷汗，后背衣衫已经汗湿贴在背上，她只想立刻往后逃走，她要活着！心弦崩到极致，一瞬间手指竟然动了下，她瞬间瞪大双目，毒蛇近日只给她半粒药丸，这药效已然不够了，她还有救！本是无尽的绝望中，突然射进一束希望，就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待那女子走到梓玉面前，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梓玉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微弱道：
　　“我是公主。”
　　那女子顿了顿，却并不相信，依旧不停手中动作，她把剑架在梓玉脖颈上，一点一点地施力，像是在玩弄砧板上的鱼，欣赏她垂死的模样。梓玉已经感觉到颈边的刺痛，那种冰冷的利器渐渐深入她的身躯里，皮肉一点点被割破，湿润腥重的液体冲破阻碍流出……她喘息着，竭力发出最后一点声音：
　　“我是……寅州六公主……楼梓玉……这其中有……阴谋……关乎……渠唐……”
　　利剑立即抽离她的身体，她像个被抽了线的布偶，瞬间瘫倒，却是靠在了一件温暖的皮毛里。她听得耳边传来低沉而醉人的声响：
　　“你要怎么证明。”
　　她费力地抬眸看向那个将她抱在怀里的美艳男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道：
　　“……你是谁？”
　　男子迎着她的目光，不避不挡：
　　“乔子桑。”
　　梓玉眼神迷离地笑了笑：
　　“乔姓……渠唐皇族……你们使节……沈清河自会认得我……”
　　她闭上眼睛，嘴边苦涩又无奈，正是因为沈清河相中了她，挑选她与渠唐联姻，所以她才会迎来这一切的变故，才会现在落得这般下场，一人独自飘零，终日为性命担忧。就如处在漩涡之中，一个套着一个，当她终于明白要置身事外的真正涵义，却已逃不开了。
　　或许是当时太急于强行摆脱药效的作用，接下来梓玉昏昏沉沉睡了两天，待她再次真正清醒过来，已是晌午。乔子桑将她搂在怀中，当然，与其说是搂在怀中，更像是将她禁锢在双臂中。梓玉看向四周，他们此时身处野外郊区策马疾行，她下意识问道：
　　“这是哪？”
　　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地，乔子桑将马直接勒停，正当梓玉诧异不解时，他松开双手，扯住梓玉的衣领，将她用力摔下了马。梓玉面前天旋地转，一瞬间背部重重摔在地上，她顾不得疼痛望向乔子桑愤愤道：
　　“你这是做什么！”
　　乔子桑骑着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梓玉，他面色冷峻，早就带着一丝不耐：
　　“你已经昏睡了两日，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最好赶紧将你知道的事说出来，若是有一句欺瞒便杀了你。”
　　梓玉才刚清醒就受着他嚣张的焰火，心中气急，委屈与愤怒全部涌了出来。她好歹也是当今第一大国寅州名正言顺的六公主，怎得这几日来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处处受气！
　　她站起身冲向随着乔子桑的那名女子身边，一把从她腰上取下佩剑直指乔子桑，动作一气呵成。那女子大抵是从未想过这全然不识武的梓玉会做出这般举动，竟一时未来得及阻止她。在她反应过来后欲出手夺回佩剑，却见乔子桑侧眼瞟了一眼，她便堪堪止住手。乔子桑看着眼前连长剑也握不好的梓玉，面色阴沉道：
　　“你要杀我？”
　　梓玉握紧手中的剑，死盯着他道：
　　“你最好对我放尊重点，否则我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乔子桑略一挑眉，调转马头便向她冲来，眼见着马蹄腾空就要将她踩在脚底，梓玉下意识地收手向一旁躲闪。只是霎那之间，手中一轻，长剑已然被他赤手挑飞。乔子桑收紧缰绳，看着两手空空的她，嘲笑道：
　　“你凭什么与我相拼，我要杀你如蝼蚁一般轻松。”
　　梓玉直直地仰头望着他，丝毫不退缩：
　　“那好，你便杀了我。你杀了寅州联姻的六公主正好遂了幕后小人的意，两国相战，他便坐享渔翁之利。”
　　“可惜你此时无法证明自己便是寅州六公主。”
　　“是，我此时无法证明。你大可杀了我，然后带着我的尸身去寅州证明。只是那时寅州渠唐一战便无人能够阻止了。寅州与渠唐的实力悬殊你我都知，寅州不过权当兵力上的折损，可你们渠唐便是元气大伤，只怕是十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如初。”
　　梓玉也不惧怕，步步逼近，一字一句道：
　　“寅州牵制他国不仅靠兵力上的威慑，更是倚靠经济通商之策，只要他国妄想趁机出兵寅州，有一丝意图展露，父皇便会立即阻断商路，从民生财务上施加压力。那么试问乔公子，此时各国到底是会以寅州为目标还是……需要养兵整顿十年的渠唐为目标，一举拿下？”
　　乔子桑望着梓玉，眼前的这个女子眼中充满了决绝，与前几日初见她之时的恐惧与惶恐全然不同。
　　若说那时他还有几分怀疑她的身份，还在质疑她所说的话是否只是编出来好保全性命的，那么现在他已然认定了此人便是寅州的公主，从她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雍容气质，更是从她审时度势，长远目光的表现所认定。
　　他眯起双眼，嘴角微微一笑：
　　“本以为寅州送来联姻的公主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见识短浅的花瓶，原来却是个巧舌如簧，倒是机灵的小丫头。”
　　梓玉丝毫不放松警惕，她道：
　　“你已知我是寅州六公主，那么现在，该你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乔子桑面上的笑意突然带了一丝玩味，他顺手摘下腰间的玉佩扔给梓玉，道：
　　“渠唐二皇子，你未来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