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66、第六十六章

　　身边灌木丛中一片声响，帜守人全都警惕起来，草丛从外头扒开，原来是一对夫妇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男子身上抗着大小行囊，那妇女背上还背着个不足满月的小娃娃，正睡得香甜。
　　他们二人看到小林里这一群人，显然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道：
　　“北岱近来不稳定，战事频发，你们也是从北岱逃出来的吧。”
　　说着，或许是长途跋涉累了，他们放下手中的拐杖，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干粮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帜守人都并未答话，面上看起来并无什么反常，可梓玉却知道，实则他们注意着这对夫妇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异常，便会立刻抽出随身的武器。
　　那对夫妇却丝毫不知，妇女继续道：
　　“你们打算去哪，我劝你们最好往寅州南面赶路。这北边啊，除去北岱的战事，渠唐与寅州的战火也一触即发。百姓整天提心吊胆，都活不下去了。隔壁那王大婶，死活不愿听我们的劝，舍不得她那一点家当，赶紧搬走算了，省的天天打探消息，终有一日，两军迟早打到我们百姓家门口，到时候啊，想走都走不了。”
　　梓玉猛地望向她，渠唐与寅州要开战？渠唐此次来寅州便是为了与寅州联姻修好关系，怎得两国会突然开战……联姻？梓玉心中突然不安起来，莫不是因为这次联姻……
　　果然，那妇女又道：
　　“听说啊是因为我国答应了赐皇室的公主前去渠唐联姻，谁知后来发现是个假公主，不过是个婢女顶替的。渠唐的皇上勃然大怒，认为我国公然有意羞辱渠唐……唉，照我说，本就答应了人家赐个公主，怎得又不守信诺，最终苦的还不是我们无辜的百姓……”
　　听了这话，毒蛇微微侧目，那男子忙放下手中的干粮打断妇女，吼道：
　　“臭婆娘，你知道些什么！我们寅州大国怎会不守信诺，定是那渠唐不知进退，得寸进尺，私自囚禁了真公主，以此为借口发起战事。”
　　听了此话，梓玉心中着急，既不是寅州不守信诺，亦不是渠唐不知进退，是这帮帜守人将她暗中转移，现在渠唐已经发现了不对，不知芍药会如何，更甚的是这摆明了有人意欲激起两国的矛盾与不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真打起仗来，只会两败俱伤，最终让这幕后的阴险小人夺得利益。
　　这场战事是那人将她作为导火索，不，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妇女有几分不满地嘟嘟嚷嚷，男子见她说错话，也不敢在此久留，收好剩下的干粮，执起拐杖扯着她赶紧走了。
　　不过是误闯入的两个平民百姓，带来的消息却在梓玉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一直以来这帮帜守人都尽量避开人群，她并没有机会与他人接触，更没有办法得到什么消息。
　　寅州与渠唐的战火消息不知到是几日前的了，但从他们口中得知，两国并未开打，只是一触即发，她不能再拖了。
　　这般想着，帜守人都开始收拾起各自的包裹，准备上路了。毒蛇突然转身走到梓玉面前道：
　　“今日你还未服药吧。”
　　说罢，还不及梓玉反应，一把将手中的药丸塞入梓玉口中让她吞下。梓玉倚靠在树干边恨恨地看着她，感觉自己力气一点点流失。毒蛇早已习惯她这种眼神，二话不说将她扛起扔入马车上。
　　梓玉瘫倒在马车中，心中又恨又气，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如今时间紧迫，她的脑海中却一片迷茫。
　　这帮帜守人又带着她赶了两日的路程，他们绕过繁华的大城镇，沿着寅州的边界走，即使如此，一路上梓玉依然可以看见拖家带口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匆匆赶路的百姓。
　　看来两国即将开战的消息果然是真的。梓玉此时心情复杂，一方面她又担忧两国都误入此局，另一方面自己此时却又起不了丝毫作用，无能为力。不过近来她渐渐看到了转机之处，毒蛇开始减少药丸的用量了，每日只给她半粒，她知道，这说明毒蛇所带的药丸已经所剩不多了，或许她再静待几日，他们便无法再止住她的小动作了。可是在这两国交战之际，时间真的够吗？梓玉不知，也无法去猜。
　　他们此刻已经到达了寅州与渠唐两国之间的荒野地带，此处并无人管辖，两国的兵卫从不会伸手跨国国境去管这里的事，偌大片荒野也只有一个小镇子而已，这镇里多半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被赶出国境的罪犯，或是逃难的流民。毒蛇一伙人自然不会带着梓玉去那镇上，他们派了几人去镇上备好了接下来行程所需的干粮便上路了。
　　荒野地带的路无人来修筑，自然是崎岖不平，两匹马拉着笨重的篷车行得磕磕碰碰，一个转弯，篷车便擦上路边的巨石，卡在那，进退两难，车上只好下去几人在车后助力推拉。几番折腾，篷车是动了，却将那车后绑着干粮的绳索磨断裂开来，干粮从车上摔下，顺着地形向后滚了好久。
　　那几个帜守人无可奈何，只得走过去欲将地上的干粮捡起。然而还未走几步，便听得马蹄声由远即近，两匹快马从另一侧飞驰急去，帜守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只看见在他们身后，无意中被马蹄践踏过的干粮。一路上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帜守人本就疲惫烦躁，一见此景，立即都忍不住了，火冒三丈，随手抽出背上的大砍刀，吼着嗓子朝那两人骂骂咧咧，竟是一些污秽不堪的言语。
　　听到这些辱骂之词，那两人突然勒停了快马，身居右侧的女子微微侧脸，好像同另一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两人调转马头，向他们徐徐行来。
　　梓玉坐在车厢中的最内侧，她心中隐隐不安，她听到那几个推车的帜守人放声咒骂，也大抵猜得到外头的情景，可不知为何，那几人的咒骂声突然停止，四周静得让人感觉诡异，她闻到丝丝腥重的血味，不由地侧眼望向其他人，身边的毒蛇与剩下的帜守人纷纷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他们一动不动，留神倾听，虽是寒冬，每人额间却渗透着丝丝汗水。
　　突然！“呯”地一声闷响，黑暗的车内顿时迸射进阳光，一瞬间刺地梓玉睁不开眼，帜守人立即冲破车壁挥舞着刀剑跳了出去。
　　这马车竟被人砍成了碎片！只剩下一个底盘架在车轴上！刀剑碰撞，嘶喊倒下只是瞬间的事。待梓玉睁开眼，面前已是不堪入目的屠杀之地，遍地都是尸体，帜守之人浑身血痕，面目狰狞地倒在地上，已然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