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65、第六十五章

　　风雪之中，似乎传来细小的，清脆的银铃声响，像是悬挂在贵族马车边沿的装饰物。燕离曦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追赶上去。
　　忽然间，他与未生眼前一亮，耳畔传来刀剑相撞之声与猛烈的马匹嘶吼，一把快剑像他袭来，电光石火之间，燕离曦反手抽出剑鞘中的长剑一把格挡住，又顺势将那人的剑挑开。短暂片刻，未生也与他人过了几招。那些人并未再突进，只骑着马在他们二人面前一字排开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燕离曦这才看清这些人的面貌，他们并未遮面，或以黑衣掩饰身份，反倒穿着统一的暗青色服饰，光明正大地阻拦着他们。而他认得这身服饰，寅州皇宫禁卫军的服饰。
　　燕离曦面色阴沉，轻声道：
　　“滚开。”
　　只两字，却足以让人心中一惊。那些人虽有几分畏惧，却丝毫不退缩。为首之人道：
　　“右相大人，圣上有命，您不得阻挠渠唐和亲队伍。若您不从，我等奉命前来以武力制服您。愿您有多体谅。”
　　燕离曦粗略扫视一眼，皇上大抵派来二十余人，他们肌肉结实，强壮有力，一看便知均为禁卫军中的精英之才。他心中轻哼，只道：
　　“看来皇上高估本阁了，竟派如此多人。若他知道现在如此费事来阻拦本阁，为何先前不遵守自己的金口玉言。”
　　那首领道：
　　“圣上做事自有其道理，若两方交手，定有伤亡，我等虽不可取右相大人性命，却免不了右相大人受些皮肉之苦。还请右相大人调马回头，莫再往前了。”
　　燕离曦微微眯眼，握紧了手中长剑道：
　　“若本阁不从呢。”
　　首领抱拳答道：
　　“那多有得罪了。”
　　未生在一旁见状大惊，忙唤道：
　　“相爷！”
　　虽说相爷剑法精妙高强，无论如何却也是不可以他们二人之力抵挡眼前的二十多人。他不怕自己如何，只担忧相爷会因此受伤。
　　燕离曦看着眼前的阵仗，心中明白，这次皇上是下了死令不让自己阻挠渠唐与寅州的和亲。若真动起手来，只怕会是一片死伤，而皇上对他将不再信任如初，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自己得不到半点好处，更别说将梓玉追回。
　　良久，手中的长剑一点点脱开，掉到了雪中，扬起雪沫散在空中。他从未有一次如此觉得自己这般无力，燕离曦抬头望天，雪粒打在他的脸上，他与花幼的关系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本想将梓玉娶过门，日后处处呵护，让她的戒心一点点消失，寻回最无忧的一面。
　　他可以带她去赏冬日的腊梅绽放，去春日的山丘踏青，去夏日的寒衣河泛舟，做了纸鸢让她在秋日里玩耍，让她作他的夫人能展开真正的笑颜。他也曾想过在某日的日落，与她一同泡茶，她坐在软垫上精心烹煮茶水，他在一旁为她念着诗赋，窗外是两人同种的白梨花悠然绽放，还有声声鸟鸣。可是如今一切似乎都已幻灭。
　　燕离曦闭上眼睛，调转了马头，像乐安城缓缓行去。
　　未生看着相爷的动作，本该舒口气安下心来，可是他不知为何，只觉相爷的背影不似以往那般挺直，更带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时间，他竟更愿相爷没有调转方向，而是选择与那些禁卫军不顾后果地厮杀。

　　黑暗之中，梓玉渐渐睁开了眼睛，她躺在一片小树林里，面前是毒蛇背对着她在煮着食物，周边那群帜守人或站或坐，无一人在意她。他们已经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并将那怪异的木头拖箱换了一部廉价的马车，现在看起来就和寅州边境的平民百姓一样。
　　梓玉垂眸看向自己身上披着的布衫，心中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带着自己行了十五日了，明日便要出国境了，这些日子来毒蛇每晚都给她食用一粒药丸，梓玉吃了便散尽力气，无法动弹，她根本无法自救，且亦无一人认出自己是寅州的六公主，出了寅州，若要求救更是无望了，她心中苦闷而绝望。
　　此时毒蛇起身，将煮好的肉汁分给每个人，又端了一碗到梓玉面前，一手捏住她的脸，一手往她口中灌。她动作生硬，丝毫不放慢速度，梓玉被她灌得喘不过气来，肉汁流出口中，顺着下巴滴入衣服中。梓玉感觉难受不已，只想要推开她，猛然间，指尖轻颤了一下，她心中一惊，瞟向毒蛇，毒蛇并未察觉到什么，只顾着快点给她喂完吃食。
　　梓玉面上不动声色，将注意力都放在指尖。她感觉一股暖流从指间缓缓向下延去，她的手指可以弯曲了。
　　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帜守人突然道：
　　“为何我们不可杀了她，她随着我们，我们还需分散精力照料她。”
　　毒蛇将最后的肉汁喂完，放下空碗。梓玉感到那股暖流已经到了手腕处，她微微扭动手腕，有些酸疼。
　　另一名帜守人也附和道：
　　“对啊！既然都已经破坏了两国联姻，她也没用了，我们不如杀了她干脆！”
　　暖流渐渐向着手肘处移动，梓玉依旧一动不动，只装做无事的样子。
　　毒蛇皱眉起身，将空碗一脚踢翻，声色俱厉道：
　　“主上已经说过要将她送往北岱，你们难道还有异议！”
　　那两人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一句。梓玉闻言飞快地抬眸瞄了一眼毒蛇，原来这帮帜守人是要将她送往北岱，且听毒蛇之言，他们听上头之人行事，或许这上头之人便是整盘棋局的幕后推手。如若她逃跑不了，或许也可以顺着他们查出这幕后之人的真面目。
　　再者，现在大哥是在北岱，若自己被送往北岱，获救的可能性或许会更大些。她心中稍微安定了些，手上却依旧不停动作，那暖流流经肩膀，梓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开始听使唤了。
　　被毒蛇训斥了一句后，其它的人明显都安分了许多，不再起将梓玉解决掉的念头了。毒蛇走到锅前，给自己添了碗肉汁作晚餐，坐下自饮。头顶枝叶晃动，树影摇曳，大风刮过，林间的沙沙声扰乱人心。
　　除去双腿还有些麻木外，梓玉已觉时机快要成熟，这么多天来她都因为药丸瘫软，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自理，若她忽然起身逃走，这些人大抵是始料不及的，再利用林间繁多的树木与复杂的地形，逃跑的几率大大提高。她这般想着，更加沉着下来静待双腿解除药效。她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