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64、第六十四章

　　右相府中张灯结彩，喜庆一片。已是迎娶新娘的时刻，燕离曦站在大厅中，一堆奴婢拥簇着新娘子缓缓而来。周边是前来贺喜的宾客，他们喜笑颜开，举酒道喜。
　　公仪煜义坐在角落中，并未饮酒，扇娘的身份是秘密，不可在这种场合露面，缺了酒友再美的酒尝起来也不是滋味。他将目光投向新娘子的身上，新娘子盖着盖头，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可是想必此刻她一定很欣喜。他曾劝过她，远离这夺位争斗的漩涡，可是当时的她横眉冷对，毅然选择了大皇子。
　　此时她却穿着喜服站在相爷身边，她呀，大抵是真心喜欢相爷。公仪煜义心中全是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
　　司仪见吉时已到，忙宣布：
　　“已是拜堂的时辰了，相爷请快。”
　　燕离曦上前走到新娘子的身边，那司仪立即道：
　　“一拜天……”
　　地字都还未说出口，便骇地卡壳住了。只见燕离曦一把掀起新娘子的盖头，冷声道：
　　“你不是梓玉。”
　　公仪煜义猛地站起身来，满座宾客哗然，拜堂之前便在众人面前掀头盖是对女子的侮辱，原本喜庆的大厅中，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谁都没料到堂堂右相会二话不说上前做出这个举动。
　　头盖被掀起，楼月升也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蓦然出现的燕离曦，结巴道：
　　“我……我是五公主楼月升。”
　　燕离曦皱眉：
　　“梓玉在哪？”
　　楼月升原本有几分慌张，在听到了梓玉的名字后，却稍稍镇定下来，面前之人明明是她未来的夫君，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梓玉，她心中嫉妒又不屑，轻佻道：
　　“我可不知。”
　　燕离曦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围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楼月升心中莫名地有些害怕，但她从来不与人示弱，便壮起胆子道：
　　“楼梓玉与你，不过是口头上的婚约。父皇后在宫中下令将我许配给右相，这可是皇旨上白纸黑字的事。你必须遵从皇令和我拜堂！”
　　那司仪不敢不服从公主，可看着右相的表情，唯唯诺诺根本不敢继续举行下去，他左右为难，站在大厅中央不知所措。宾客面面相觑，一旁一向以正直端庄著称的奚家家主奚太傅终于看不下去，站起打破这个场面，他道：
　　“罢了，燕右相，当堂揭开女子盖头实为不妥，既然是陛下亲笔写下的皇旨，金科玉律，你也不可违抗，司仪，赶紧拜堂，莫让人再看公主的笑话了。”
　　那司仪才反应过来，忙要继续进行拜堂，谁知那燕离曦微微侧脸瞄向奚太傅道：
　　“哦？金科玉律不可违，那皇上曾亲口将六公主楼梓玉许配于我，莫非金口玉言便可当作耳边风了。天下人皆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的话岂能当儿戏。”
　　楼月升听罢，将盖头自己撤下，气急道：
　　“楼梓玉，楼梓玉！我和她同是公主，我没有一处比不上她！她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小充仪而已，我呢，我的母妃是高高在上的乔妃！你凭什么弃我选她！”
　　公仪煜义站在角落嗤笑一声。而燕离曦却如未听见楼月升的话语一般，直直走过她身边，出了大厅。未生忙跟了出去，留下她一人狼狈不堪地站在大厅中间面对众人的种种目光。
　　楼月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头盯着掉落在地上的红盖头，耳边是众人的纷纷议论声，大婚之日，拜堂之时，驸马竟在众人面前为了楼梓玉弃她而去，她此时脸上羞红不堪，心中对楼梓玉的恨意更如潮水般奔腾而来。
　　燕离曦出了府中便去了挽月楼，扇娘早已等在那。她见燕离曦来了忙迎上去：
　　“宫里祥公公传来了消息，六公主并不在若水居，宫中也找不到她。”
　　燕离曦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中。扇娘咬唇沉思，突然道：
　　“今日除了相爷大婚，听闻渠唐使节也为渠唐二皇子相中了公主，现大抵已出了乐安。”
　　燕离曦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她，他眼中闪烁，已然有些思绪：
　　“消息可是真的？”
　　扇娘点头：
　　“挽月阁的姐妹今早出街恰巧碰上了，听说阵仗还大得很，亦有许多百姓围观。”
　　待她话音刚落，便听燕离曦厉声道：
　　“备马！”
　　说罢广袖一甩，疾步夺门而出，未生忙紧随其后。红漆木门一开，门前站着刚刚赶来的公仪煜义，他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急促道：
　　“我也一起去。”
　　燕离曦并未停步，转瞬间便走出好远。公仪煜义几步进了屋子，对扇娘道：
　　“你帮我准备匹马，我也一起前去。”
　　扇娘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拦住他，不解而怒道：
　　“相爷为了六公主并未作多思量便只身前去，早已不同于以往沉着冷静的模样，就凭我等怎能拦住？可是如今连你也疯了不成？你同相爷的关系本就是不可在人前显露，你以往都谨慎小心，今日是怎么了！”
　　公仪煜义愣了愣，看着扇娘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浮现出另一双含春的桃花眸，他双手无力地垂下，半晌才道：
　　“罢了，是我着了魔障。”

　　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了下来，燕离曦骑着马飞快出了城，未生紧随在他身后。他依旧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事情发生得冲忙，并没有时间去更衣，此时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喜服上，冰晶洁白，与鲜红如血的喜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并非是任何人都可以的。皇上赐婚他不曾反抗，只因对象是梓玉，是他曾经的六儿。他或许还存在一些私心，他心中清楚分明不该与她靠得太近，他一边借由花幼斩断情丝，一边却又窃喜皇上的赐婚在众人眼里是不可违的。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清楚自己对梓玉的感情，他不敢面对，所以选择逃避，可是每当她出现在他面前，理智与情意便如冲破囚牢的猛兽一般，以磅礴之势向他袭来。他知道，他爱她，这感情像是炙热的火种不熄，他握在手掌心，烧得皮开肉绽，却又割舍不下。
　　雪越下越大，混杂着呼啸的北风，眼前景色渐渐开始朦胧。好在刚出乐安，去往渠唐的大道只有一条，燕离曦不管不顾，驱着马，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