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59、第五十九章

　　若水居中倒是异常忙碌，六公主的大婚便是明日，下人捧着花盆，红纱等东西进进出出，将若水居整理布置一番。芍药端着大红的喜服进来：
　　“公主您瞧，女红坊的人已将喜服赶制完毕，上头还绣了最新样式的立体花绣，可美了，您快试试看合不合身，还有哪儿需要改动的。”
　　梓玉没多大兴致，由着芍药月季展开喜服在她身上比划。芍药正仔细地比着喜服的尺寸，突然想起什么，她从自己的布袋中掏出一个麻布缝制的老鼠递给梓玉：
　　“对了，奴婢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八公主，八公主自从上次瞧见了辜月便爱不释手，竟还一直惦记着它，给辜月亲手封了一个麻布耗子让奴婢带过来，八公主说，里头填上了猫儿最爱的香料。”
　　梓玉接过这假耗子，捏了捏，里头果然鼓鼓囊囊的满是香料，她随手一扔，抛到了辜月脚下。辜月先用爪子试探着挠了下，确定是个死物才扑过去抱住这香料耗子在地上打滚，看起来这假耗子甚得辜月欢心，果然吸引猫儿。
　　这头试完了喜服，都很合身。那厢门口小德子便端着金冠进了来：
　　“六公主，这是您的金冠，太后娘娘专程吩咐了金银坊的人仔细做了来，这冠上的八颗珍珠是从东海送来的，圆润饱满，价值连城，原本是陛下孝敬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念着公主出嫁，便嘱咐下人将这珍珠镶在金冠上，也算是一份心意。”
　　那金冠摆在托盘上，正中央是用真金雕刻的仙鹤，仙鹤嘴中叼着一枚剔透的猫眼石，栩栩如生。金冠边缘悬着八条金丝用以遮住面孔，每条金丝最底端都镶着东海珍珠，奢华绚丽。
　　即便梓玉并无兴致，却也不得不为这顶金冠所惊叹。刚欲伸手去接那托盘，只听得辜月叫了一声，突然直起身子扑过来，不过一瞬间的事，那金冠被撞翻至托盘边缘，摇摇欲坠。小德子想也没想，慌忙向前接住，身子却失了平衡，摔倒在地。芍药月季忙扶起他，他撑着腰起身，痛的呲牙咧嘴，抚了抚手中的金冠道：
　　“哎哟，还好这金冠没摔坏，否则真是要了老奴的命了。”
　　他将金冠交到梓玉手上，才如释重负的送了口气，一瘸一拐地出了若水居。芍药月季围着那顶金冠观赏，爱不释手，梓玉却蹲下抱起辜月，点着它的鼻子道：
　　“你怎得这般顽皮，下次不可再这样了，否则我就把你关进柴房中。”
　　辜月像是知道错了般，轻声叫唤了几声，委屈巴巴地往她怀里蹭。梓玉扶顺它的毛，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只竹节簪，那竹节簪做得细致，就连前头那细细的竹棍上也雕刻着细碎的纹路。她捡起这竹簪，寻思片刻，刚刚在这儿的是小德子，怕是辜月扑过去的时候，小德子慌忙护住金冠，无意中掉落了这竹簪。梓玉知道太监在宫中久了，孤独一人，私下找了宫女对食也是常有的事。她将簪子随手放在床前的矮柜上，晚些时候让月季芍药带过去物归原主罢。
　　明日大婚的事物都已准备妥当，梓玉却并无欣喜激动之情，她只觉得疲惫不堪，早早地吹熄火烛上床睡觉了。
　　入夜，梓玉站在寒衣河边，河面上雾气弥漫，空中隐隐带着一丝香气。她衣衫单薄，凛冽的寒风让她不禁紧了紧衣领。她甚至连长发也未束起，飘散在空中。她不知自己为何站在此处，心中有丝丝惶恐不安，她向后望去，朦胧大雾隐约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的脸庞隐在黑暗中辨认不清。梓玉害怕起来，下意识避开他，然而背后却是潺潺河水，她已无路可退。
　　迷茫无助中，一只小船劈开雾气，缓慢驶来，船头一人迎风站立，白衣被寒风吹得飞舞起来，远远望去，便如那仙君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梓玉一瞬间，鼻头泛酸。她大声呼喊起来，话语刚出来便消逝在呼啸风声中。眼看着那小船便要远去，梓玉心中急切，却无计可施。她呆立在河边，只觉此刻的自己不断缩小，就好似浩瀚汪洋中的蜉蝣，混沌一片，天地狂沙，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猛然一声猫叫传来，随即一个东西打翻在地，发出了清响。
　　梓玉皱眉，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身体仿佛有千斤沉，头脑依旧浑浑噩噩，难以从那片迷雾中脱身而出。挣扎之间，一只毛毛的爪子搭在她的脸上，梓玉这才清醒了过来，见自己的被褥上趴了辜月，辜月低声发出震震嘶吼，看起来似乎十分不舒服。梓玉起身将它抱在怀里，它却突然窜出去，跳到地上，摆弄着什么。
　　梓玉掀起被褥跟了下去，她扒开辜月的爪子，原来是小德子丢失的那枚竹节簪。她拾起簪子放在鼻尖轻嗅，闻到一阵淡淡的麝香味。难怪自己会睡得如此昏沉，也难怪辜月会往小德子身上扑去。它对气味敏感，这竹节簪上的麝香味令它尤其不舒服，所以它一直格外排斥这簪子。
　　梓玉端详着这簪子，她有些不懂，为何这小德子身上会带着这样一枚奇怪的竹节簪。明明料子寻常，做工却如此精致。她一遍遍抚着簪棍上的纹路，发簪是女人之物，通常只在簪头雕上花式，而这簪棍在佩戴时会隐入发丝中，为何这枚竹节簪却会在佩戴时看不见的棍上花下功夫。与其说是发簪，倒不如说是……一把钥匙？
　　梓玉沉思片刻，若这簪子真是一把钥匙，那与其配对的锁头定会残留同样的麝香味。一把钥匙做成这样，那锁头定是锁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梓玉紧握住手中的簪子，小德子发现竹节簪丢失，定会返回来寻找。到时候，她便可套出小德子的话语，再带着辜月去寻找。
　　她这般想着，把簪子伸到辜月鼻子前，却见辜月侧头避开竹节簪，在一处地方不断的打转。梓玉将它抱起，那一处不过是普通的地砖，可是在右下角处却有一个细小的圆形孔。梓玉试探着把竹节簪插入其中，只听咔嚓一声响，地砖慢慢下沉，露出了下方的阶梯。她心中一惊，从未想到这般巧合，这锁头竟然就在自己的若水居中！
　　梓玉望着眼前的暗格，阶梯一层层通向不知的黑暗，她不禁咽了口口水。正在此时，月季端着熏香从内阁的屏风后走出。她看见梓玉只着单衣跪在地上，面对着一个黑洞洞的暗格连灯也没点，吓了一跳。月季忙把熏香放在桌上，又将烛火点亮，再从椅背上拿起绒面斗篷披在梓玉身上道：
　　“公主，这……怎么回事。”
　　梓玉似下定了决心一样，拿过烛台道：
　　“月季，你随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