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55、第五十五章

　　梓玉顾不得发髻跑得有些松散，她不知道为何燕离曦会来这若水居，可她知道，男子擅入公主的寝居，定不是小罪！况且还是被严厉的楼太后撞见了，竟要带到父皇那去。梓玉跑得胸肋部疼了起来，可她必须抓紧一分一秒，尽快赶去，她捂着肋部，大口地喘着气，拼命往书房赶去。
　　书房中，皇上坐在书桌前，身边是各部的尚书，他看着眼前的仗势，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六顺公公忙递上茶盏来，皇上抿了一口道:
　　“燕右相擅入若水居，的确是不当。”
　　楼太后轻哼了一身，公仪煜义坐在一旁，以扇子遮住嘴，双眼扫过下边跪着的燕离曦，却又似漫不经心地将屋内扫了一边，他并不言语。倒是户部尚书常保骧按捺不住开口为燕离曦劝道：
　　“皇上，众人皆知这六公主早在几年前便入住大皇子府中，如今的若水居便是空院，空屋。燕右相去一间空屋能做什么，不过是迷了路罢了，虽是不当，但并无罪责。”
　　皇上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似在沉思。燕离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预料到常保骧会帮他说话。常保骧是三皇子的岳父，自是三皇子党。而三皇子有意将自己拉入他的阵营助力，常保骧自然不会让燕离曦倒在这等小事上面，同时又可以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楼太后冷眼看着这屋内的情形，突然冷笑一声道：
　　“谁说若水居是空屋了，梓玉早就从大皇子府中搬回宫中，就住在这若水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燕离曦也微微皱眉。皇上将扳指戴到右手拇指上，缓缓问道：
　　“哦？梓玉什么时候搬回宫中了？”
　　伺候在楼太后身边的小德子俯身答道：
　　“回陛下，六公主在中秋过后便搬回宫中了，只不过公主不想惊动他人，所以才没有大肆宣扬的。”
　　皇上点点头：
　　“回宫住也好，马上便要过年了，多有时间陪陪皇后。”
　　“皇上。”
　　楼太后突然扬声打断皇上的话，她面色凝重，直接道：
　　“燕右相深夜擅闯若水居，该如何惩治？若水居是梓玉的闺房，燕右相堂堂一名男子，怎能趁着夜色独自前往若水居，岂不败坏了皇家女子的名声。女子自古以贞洁名声为重，若让梓玉知道了燕右相深夜入了若水居，又让她情何以堪。”
　　楼太后步步紧逼，眼神直视众人。霎时，便有几名尚书纷纷赞同附和。皇上目光扫视一周，停在摇扇自怡的公仪煜义身上：
　　“公仪尚书，你有何看法？”
　　公仪煜义狐狸眼一眯，勾起嘴角笑道：
　　“臣也以为，燕右相的确是糊涂了，天黑朦了眼，谁知会走到若水居去了。”
　　他模棱两可的话狡黠地躲过了皇上的问题，一方面承认了右相大人行为有罪，另一方面又透露出他不是刻意为之。
　　书房中，大家心思各异，只等着皇上最后的决定。皇上略一沉思，才开口道：
　　“燕右相，你可知罪？”
　　听闻此话，众人都了然，皇上这是决意要定燕右相的罪了，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此事说大不大，仅是燕右相去了一间屋子；说小又不小，这屋子中住的可是当朝公主。无论如何，这燕右相此时想来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燕离曦坦然道：
　　“臣知罪。”
　　他一副淡然的模样，仿佛这书房中审讯之人全然与他无关。楼太后面露满意的笑容，周围亦有毫不相关的尚书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偷乐，燕右相以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未犯过什么事，今日倒是撞了个大罪。当然也有满面忧愁之人，那常保骧低头饮茶，以挡住自己撇下来的八字眉，这燕右相，可是三皇子执意要拉拢的有用之人，如今怎么就栽在这儿了呢。
　　皇上继续道：
　　“那你……”
　　“父皇且慢！”
　　还未说完接下来的话，便被一声急切的女声打断了。随后书房的龙纹祥云雕木门被猛地打开了，众人惊异地一致回头望去，看着这惊变。从门口走进一个略带稚气的美貌女子，她发丝间有些凌乱，看得出是急急赶来的，她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一进书房便赶忙跪了下来，吓得瑟瑟发抖。
　　公仪煜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眉眼间依旧满是妖娆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少了些许笑意。
　　她终究还是掺了一脚，趟了这趟浑水。
　　公仪煜义看向燕离曦，从这一刻起，楼梓玉便只是楼梓玉，世间再无荼六。
　　梓玉站在门口，在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望向燕离曦。他跪在书房中间，却不卑不亢，依旧如九重天上不染尘世的仙君一般。他眼中深沉一片，暗不见底，他看着梓玉，不移目光，这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就好像他与她从未认识过。
　　梓玉心中百味陈杂，避开了他的视线。皇上往椅背上一靠，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问道：
　　“哦？梓玉怎么来了？”
　　“回父皇，儿臣听说燕右相因入了若水居被带到此处审讯，便赶来了。”
　　楼太后才回过神来，上前牵起她的手笑道：
　　“你呀，莫担心，哀家会帮你讨个公道。日后派人将这若水居翻新一遍，也去去晦气。”
　　梓玉自佛陀寺夜晚撞见楼太后与陌生男子私会的事后便对她心有隔阂，当即垂下眼眸，将手从楼太后手中缓缓抽了出来：
　　“儿臣并没有公道要讨，也不觉得若水居晦气。只是听闻父皇要审讯燕右相，着实有几句话要说。”
　　六顺公公又为皇上沏了新茶，递到他手中，皇上接了茶盏，慢条斯理地掀开盖子，在杯壁边划了几下，才道：
　　“什么话，你说来听听。”
　　楼太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开口阻拦，谁知梓玉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跪猝不及防，屋中人全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中央梓玉大声说道：
　　“燕右相并非擅自入若水居，而是儿臣让他来的。儿臣早就对燕右相一见倾心，刚回宫中，离开了平日里相陪的嫂嫂们，只觉一人在若水居中孤寂难耐，便修书一封，邀了燕右相前来相会。”
　　话语出口，众人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能概括的了。公仪煜义死死地盯着梓玉，心中第一次感到怒火中烧。而楼太后脸色变得铁青，一句话竟都说不出来。这也难怪，寅州一直默默无闻的六公主尽然倾心于燕右相，这可是众人想都没想过的事。这就好像一个霹雳惊雷，从天空炸裂，将每个人都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