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5、第五章

　　门外早有备好的马车等候，梓玉专挑了离大皇子府还有一个街道的位置让未生停下。既然燕离曦还未问起她的身份，她也不必透露了出去。或许是燕离曦自负过头，自以为她是贵族女眷，却不知她其实就是寅州堂堂六公主。倒未曾想到他也有错的时候，想到这，梓玉不免有几分小骄傲。
　　她同霓裳绕过一个街口，想着她们二人过了一天才回府，与芍药月季约定好的时辰差得远，她们必定急坏了，也不知此次偷偷外出的事是否暴露了，大哥是否知晓。
　　她从小门进府，意外地瞧见一小厮守在那，那小厮也未曾想到自己真会守到六公主与三夫人归来，惊了一惊，连请安也忘了，扯开嗓子大喊：
　　“六公主与三夫人回府啦！”
　　梓玉与霓裳面面相觑，只怕是事情闹开了。果不其然，立即有几名婢女迎上前道：
　　“六公主，三夫人，快请随奴婢前往正厅。”
　　待她们到正厅时，大皇妃端坐在椅上，而大哥在厅前焦虑地来回踱步，地上更是跪了一圈家仆，各个好似将头埋在了地上，惶惶不安，芍药月季以及霓裳的贴身婢女也在其中。鸦雀无声，一时间气氛压抑得很。
　　梓玉进了屋，上前轻声道：
　　“大哥......”
　　楼潇然像被惊醒似的，猛得抬起头，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喃喃道：
　　“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我有多担心，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梓玉听着他关心而疲惫的声音，知道他必定是寻了自己一晚上未入眠，想着自己昨日所受的委屈，不由地眼眶泛红，哽咽道：
　　“大哥我错了。”
　　楼潇然扶住她双肩，仔细端详她的面孔道：
　　“你遇到危险了是不是，否则你不会这一天一点音讯也没有。”
　　梓玉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霓裳，她杵在一边，怔怔地望着，眼中只有大哥一人。
　　梓玉遂轻轻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
　　“怎会遇到危险，这可是在乐安城中。”
　　她想霓裳定是同她所想一样，说出口只会白白让大哥操碎了心。而亏得燕离曦来得及时，她们二人并没有让王壮得逞，受到实质上的伤害。
　　且大哥虽为嫡长子，可父皇却迟迟不下诏书册封太子。王家位高权重，大哥若要当上太子还得借其臂膀，需要王家鼎力相助。王壮定属大皇妃弟弟一辈，虽不知具体亲疏关系，她亦不想大哥与阿嫂隔阂了。
　　楼潇然眼神深邃，伸手扶了她脸颊，柔声道：
　　“梓玉的安全最重要。”
　　居高而望的大皇妃似隐忍了很久，手中的茶盏杯盖与杯沿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她终于开口打断：
　　“六妹与三夫人这回真是犯了错，你们可知昨夜殿下担忧焦急，一宿没睡，派人全城暗中搜查。结果起因竟只是汝等贪玩迟迟未归。若非这些为你们掩护的婢子查觉不妙前来通报，殿下连你们的去向也不知！”
　　月季芍药同霓裳的婢女立即俯首磕头，惶恐道：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梓玉瞧见她们背上血迹斑斑，倒似受过刑罚的痕迹。她们忠心耿耿服侍自己这么多年，也于心不忍，开口道：
　　“阿嫂，帮我隐瞒住出府一事是我下的命令，她们身为婢子哪有不服从主子的道理。要说且都是我的错。她们倒也因此受了刑罚，便算了罢。”
　　王昭之冷哼一声，嘲讽道：
　　“三夫人呢？你身为府中夫人，竟不知事情的轻重缓急。莫不是也如婢子一般，必须听令于六公主，与她一同出游？”
　　梓玉皱眉，阿嫂竟拿婢子与霓裳嫂相提并论，刚欲开口为其辩解，只见霓裳只站在那，对她微微摇头，她嘴角勾起点点笑容，似乎在对梓玉说没事的，别担心一般。
　　大皇妃又训诫了几句，大抵是叫众人安分守己，楼潇然生辰快到了，莫再整出什么乱子。
　　接下来的日子倒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大皇妃依旧态度严厉，尤其是对霓裳为甚。她生为大户人家女子，只觉当日她们行事荒唐可笑，毫不遵守女则。
　　梓玉心存内疚，阿嫂整日为了举办家宴一事忙进忙出，自己却在这关口捅了个大漏子，让她好不操心。她愈发的乖巧，修身养性，平日里就在墨苑里练练字画，累了就捧一本《卫夫子诗集》倚在梅林的石凳上。楼潇然时而来看看她，也都感叹不已道她像似变成大家闺秀一般。
　　可梓玉哪是这种性子的人，不过几天，她便又觉得厌倦了，表面上虽不明说，可她终是无法忍受整日待在墨苑中。
　　她坐在石桌旁，看着墨苑的围墙，上头雕刻着紫荆百鸟图，又在外层镶着彩色陶片。听闻还是请了名匠来修筑的。可是这又有何用呢，再美不过也是囚住她的笼子。她本以为自己逃离了那九尺宫墙，可是实则她不过是又进入了另一个围墙内。只要她的身份摆在这，她就无法像寻常百姓少女一般洒脱自如。或许她该如其它公主那般接受，这便是她的命，她终生都会这般，与外世隔着一度高高的墙。墙外的人羡煞这般奢侈富足的生活，墙内的她心却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正这般感叹着，倒没注意楼潇然过了来。楼潇然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梓玉面前，她才回过神来道：
　　“这是什么？”
　　面前的木盒普普通通，不过是廉价的街边商品，待她打开木盒，里头放着一块玉石，玉石未经打磨，周边泛着红光。
　　“前不久，甯琛的皇子妃产下了男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各府都准备了重礼庆贺，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也要赠给他好礼以表祝福。这是昭之的主意，极寒之地的红玉，千金难求，不加任何打磨，就如刚出世的婴儿，这一生还有很多可能，红玉想雕磨成何样，也看他的想法。”
　　梓玉笑了笑，点点头。楼甯琛是寅州三皇子，她的三哥，三皇子妃是寅州位居王卫之下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常家大女儿常观如。如今三哥的第一个儿子出世，的确是件值得庆祝的大事。
　　梓玉道：
　　“阿嫂真是厉害，这贺礼既贵重且又心思独特，真是绝妙。”
　　楼潇然看着她，温柔道：
　　“其实昭之让你待在墨苑也是为了你好，你那日出街真把我担心坏了，我命人搜遍乐安，却找不到你，当真是心急如焚，若你有个万一，大哥要如何独活。”
　　梓玉听了这话，想到那日大哥疲惫担忧的模样，心中一悸，她牵过楼潇然的手，将头轻轻倚靠在他臂上，慢慢道：
　　“我自然是知道阿嫂为我好，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大哥如此担心，我知错了，无论如何，大哥要都好好活着。”
　　楼潇然低头看着她如一只小猫般温顺地俯在他臂上，心中充满了怜惜，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顺着发丝拂到背上：
　　“你性子调皮爱玩，又怎能说是错，这几日待在府中怕是也闷着你了，今日不若你带着下人，将这贺礼送到三皇子府上，我既放心，你也好顺道散步透透气。”
　　听了这话，梓玉猛地抬头，她心中欣喜，终于又可以再次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