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41、第四十一章

　　梓玉微微沉思，道：
　　“此事权当我欠你一命，往后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便告知于我即可。”
　　说罢便起身要离去，公仪煜义不紧不慢往她刚刚的软塌坐下，眼眸一转道：
　　“你若要答谢我，何不干脆答谢相爷。”
　　梓玉刚要跨出门槛的脚一滞，转身望着他，冷冷道：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答谢他的，他未应允我去救恒钧，我并不会因此怀恨在心，毕竟他与此事无关，这是他的自由；只是直接救了我的人是你，我要答谢自然是答谢你。”
　　她如今已说不清对燕离曦是何种感觉了，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心中却是一阵苦涩翻涌。她本该直接退出，将空间留给他与花幼二人，可真当要下定决心，却是依旧是万分不舍。这就好比是一团丝线，下不了剪子去绞断，想仅凭双手去开解，却更是理不开，只不过是一场徒劳，由着它纠缠万分。
　　公仪煜义沉下眼眸，开口道：
　　“你知道为何相爷不答应去救卫恒钧吗？”
　　桌上烛芯炸开，发出微小的声音。梓玉捏着手，微微颤着声道：
　　“为何？”
　　“王卫两大家族势力交错复杂，相互制约。就像是扁担的两头负重，若一边清空，则这扁担定会完全偏倒向另一头。若卫家倒下，左相一位悬空，齐下大大小小的卫家分支瓦解，则朝中势力齐齐倒向王家，就连以往中立之臣也会见风使舵。王家手中权利则会空前壮大，甚至直逼皇位。你认为皇上会愚蠢至极，冒这个险吗？”
　　梓玉脑中飞速旋转，反驳道：
　　“可乐安之中亦有四大家族可以接替卫家的位置。谁也不可以保证父皇不会动卫家。”
　　公仪煜义摇摇头：
　　“我本就是公仪家的人，自然知道地清楚。若卫家真是如此容易被顶替，四大家族又为何一直被压在王卫的名谓下。再者，即便四大家族可以顶替，可往里来看，又到底是公仪，奚，谢，常哪一家可得此位。
　　你知王卫两家的矛盾纠葛，却不知四大家族实则关系也复杂错乱，明争暗斗。顶替卫家对四家来说都是一个飞跃，没人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只怕到时争起来又是一番风雨。皇上那老狐狸不会让事态在自己眼皮底下严峻化的。”
　　梓玉仰头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燕离曦早就知道皇上不会动卫家了？”
　　公仪煜义不开口却并未否认。梓玉心中了然，自嘲道：
　　“既然如此，为何他不将原由告知于我，看着我东奔西走徒劳无功甚是好笑吗。”
　　公仪煜义随手拿过桌边的折扇把玩，叹了口气，只道：
　　“你真是当局者迷。相爷性子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任世人猜疑误解，他做事何曾对他人讲明过自己的理。”
　　梓玉怔了怔，幽幽地扶住红木门边。她一直以为自己孤身奋战，就站在断崖边，顶着千斤巨石，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可她从未想到，燕离曦暗中一直为她张开了网护着，他不说明，却派公仪煜义跟着她保护她。若不是他早已预见，只怕今日她便坠入深崖，难逃一劫。
　　她心中说不清的情绪，恍惚地出了门，一拐弯却猛地撞到一个飞扑过来的人影，她躲闪不及，酿跄几步，被眼疾手快上前的公仪煜义堪堪扶住，而那人影却是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梓玉揉了揉敷着纱布的额角，定睛看去，面前是一白发少女，她纤长的秋娘眉下一双透澈的杏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梓玉，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却有一头绒雪般的白发。她也不在意，笑嘻嘻地从地上起身，道：
　　“听下人说煜哥哥今日抱了位美貌姑娘回府，我便来看看这位未来的公仪夫人。”
　　梓玉心念她大抵是误会了什么，忙开口道：
　　“我同公仪公子只是认识而已，并无什么关系。”
　　那白发少女惊异地看着他们二人道：
　　“无关系？可煜哥哥从不带女子回府。”
　　公仪煜义竟从不带女子回府？梓玉微微侧目，亦有几分讶异。他分明就一副纨绔子弟玩世不恭的模样。据梓玉所知，乐安中那些富贵人家的弟子大都不学无术，成日出入烟花之地，将那青楼女子搂着带回府中也是常有的事，亦有过分的将她们收为小房妾侍。
　　初见公仪煜义，只记得他一副轻佻的脸孔将她搂入怀中，到让人好生气极。本以为他也是同那些逍遥子弟一样，今日知道他办事干净利落，现又有面前这白发少女的说词，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公仪煜义松开扶着梓玉的手，环抱双臂，挑挑眉对那女子道：
　　“你今日晚膳后的柑橘冰酿就赏给来府中做活的小工罢。”
　　又转头同梓玉道：
　　“这是舍妹玑理，平日里疏于管教，倒叫人有些头疼。”
　　公仪玑理提起裙摆，三两下跑到他们身边道：
　　“今日不饮柑橘冰酿也罢，梅汁甜酒也是极好的……原来姑娘同煜哥哥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倒是玑理失礼了。还请问姑娘贵姓。也好让玑理叫的亲密。”
　　梓玉稍稍迟疑了下，有几分不自然答道：
　　“我叫荼六，叫我六儿就好。”
　　“六儿姑娘。”
　　玑理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笑开了眼：
　　“煜哥哥既然能将你带入府中，想必也不是一般女子。你莫要觉得煜哥哥轻浮，日后相处久了自会体会到他的好。”
　　公仪煜义眉眼微眯：
　　“玑理，六儿姑娘是相爷的人。”
　　玑理自知说错话，吐了吐粉舌，对梓玉微微颔首，一溜烟地便跑得没影了。梓玉并不妨在心上，只道：
　　“玑理真是活泼伶俐，谁能想到是你的妹妹。”
　　公仪煜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面上依旧戏笑道：
　　“不劳公主费心，还请您这就打道回府吧。”
　　梓玉听到他的逐客之意也不生气，什么话也没说顺着长廊出了府，徒留他一人静站在原地。

　　梓玉回到大皇子府中时，芍药月季已经掌着灯焦急候了一晚上，看到公主平安归来刚放下的心又在看到她头上的纱布时提了起来。两人不敢声张，端了水和草药来为她换了药。
　　梓玉寻思一番，这额角的伤大抵是藏不住的，让她们只说是自己夜半让梦魇给惊到了，从床上摔下来碰伤的。
　　第二日让楼潇然瞧见了免不了心疼一番，他厉色斥责了那两个丫头，只道她们粗心大意未能好好护着梓玉，扣了三个月的银两只当小罚。梓玉看着他黛紫宫装知他是要入宫，忙道自己许久未去，甚是想念沧韵，央了一同前去。
　　楼潇然自是半句不应也无，牵起她便上马车。
　　楼潇然有自己的政事要处理，同一众朝臣前去拜见父皇了。梓玉便直奔后宫卫婕妤处，待她到那，正看见卫莲坐在父皇专用的步辇上摇着羽扇由太监抬了回来。梓玉敛了眼眸，心中不得不赞扬莲姐这份睿智沉着。
　　初遇事时，卫家落了难，她身后支柱全倒，她虽六神无主，却也没乱到做出什么愚昧的举动。直到梓玉同她说了自己的计划，莲姐立即就明白过来，当下放下心中芥蒂，将自己的处境逆转过来。如今卫家虽仍未翻身，可她卫莲一样还是父皇的宠妃，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