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40、第四十章

　　那几名禁军瞧见玉扳指，面带迟疑：
　　“若非皇上的令牌以示，吾等不可听令。”
　　梓玉面上薄怒：
　　“放肆！父皇临时起意问责卫恒钧，只取随身扳指于本宫前来。到底是禁军，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连本宫所言也敢质疑！亦或是藐视圣上！连这麒麟玉扳指也敢视而不见了！”
　　听闻此言，门口的几名禁军忙俯首跪下：
　　“属下万万不敢，是属下失礼，快请公主入内。”
　　梓玉也不多言，甩开广袖走了进去。卫府中一片寂静，只有寥寥几间屋内透着明光，偌大的府中竟是说不出的落寞。她快步走到记忆中恒钧的房前，却是一片漆黑，略一犹豫，推开木门跨了进去。月光从敞开的门缝中洒了进来，映在了桌前坐着那人的身上。梓玉看着他，不过才过了半个多月，她却觉得这一面恍如隔世：
　　“恒钧……怎么不点上火烛。”
　　卫恒钧听到她的声音，愣了愣道：
　　“梓玉？你怎么来这了？”
　　梓玉找到火烛点上，燃起小小的微光，光影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墙上。她终于看清恒钧的模样，眉目间还是那般儒雅，却清减了许多。恒钧目光揉着苦涩，开口道：
　　“我会找到保全卫家的方法的。”
　　梓玉瞧着他，心中不忍：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被困在这府中又有何办法，待你恢复自由再考虑也不迟。”
　　恒钧道：
　　“我现在这等代罪之身，你救不了我的，梓玉。我不能连累你。况且，我卫恒钧绝不会抛弃卫家苟且偷生……世间办法千万，一定会有保全卫家的法子的，我定会将它找出。”
　　梓玉皱眉：
　　“你从小被旁人夸耀聪慧，如今怎得如此榆木脑袋！你若脱险，才有那法子助整个卫氏翻身；若连你也一并被关入天牢，就算玉皇大帝来了也没有办法！”
　　卫恒钧摇摇头，轻轻吹熄了火烛：
　　“若你带走我，自己定也难逃责罚，你走吧。我会想法子的。”
　　梓玉听完他这番话语，顿时急切起来。她心知自己劝不动卫恒钧，便动起手来，拽着他就要朝外头拖，却突然听得外头一声轻喝：
　　“放肆，我好生瞧见六公主从这入了卫府。”
　　却是楼月升。
　　随之是那门口禁军的声音：
　　“六公主奉命进府，您还是请回吧。”
　　“六公主进得了，我却进不得？笑话！”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喧嚣。听来竟是楼月升要闯入内。
　　梓玉眼神一沉，千算万算算漏了个楼月升，她进卫府一幕竟被她看见了，梓玉咬牙，心乱如麻，急冲冲对恒钧道：
　　“你留在这。”
　　自己便硬着头皮从恒钧屋内出了来，还未走几步，迎面碰上刚闯入内的楼月升。那几名禁军因她是公主，不好触碰她身子阻拦，只得随着楼月升周围。她瞧见梓玉，硬生生停了脚步，面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嘲弄道：
　　“六妹怎得进了卫府，你可别说你不知父皇已经下令，这卫府不是随便可进的。”
　　梓玉斜眼看她：
　　“这不五姐也进了卫府么。”
　　楼月升被她一顶撞，气道：
　　“我和你不同，我是瞧见你趁着夜黑偷偷进卫府，来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梓玉冷笑道：
　　“我是得了允，禁军放行的，而五姐呢，强自闯入，到底是谁在玩花样一清二楚！”
　　楼月升急了，一把抓过她的手腕：
　　“好，楼梓玉，你随我去见父皇，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看看是谁在耍花招！”
　　“放开我！”
　　楼月升此时力气竟出乎意料的大，梓玉挣脱不开，被她强拉出到了卫府门口。
　　禁军一副为难的模样，他们做梦都未想到两名公主会在自己看守的卫府门口拉扯起来。那方梓玉心知决计不能闹到父皇面前，恒钧还未救出来，假传圣旨的事不能就这么暴露了，于是对那几名呆愣的禁军佯怒道：
　　“还不快拉开五公主，这像什么样子！”
　　那几名禁军看这也的确不像个样子，忙上前帮忙分开二人，又不敢碰触公主裸露的柔荑，几个人手忙脚乱，梓玉挣扎着，混乱中被气急的楼月升作势一推，脚下并未站稳，仰身向后退去，孰知身后便是府前十几节青石台阶，一脚踏空，梓玉大惊，只听得耳边风声，眼前天旋地转。
　　那几名禁军伸手却只堪堪掠过她的衣袖，霎那间她便摔了下去，磕在地上那一瞬间头上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秒便被拥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阻止了她继续下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通红的丝绸布料，出于本能，她紧紧抓住了那衣衫，费力地开口：
　　“不要让父皇知道……”
　　头上的刺痛压着她的神经，眼前黑色的斑点渐渐扩大，终是失去了知觉。
　　混沌中她似乎做了一场梦，梦中落英缤纷，恍惚中面前站立一人，那人玄色狐毛长袍，头冠上的长穗混合着墨发随风飘在空中，梓玉看不清他的面孔，他仿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走远。梓玉不由地想追上去，却又听得空灵一声：
　　“梓玉，别走。”
　　她蓦然回首，一片朦胧中白衣男子探出手想要留住她，她虽看不清，却知道那是燕离曦，然不知为何，心中一片荒凉，她泪水止不出落下，后退着要避开他，白衣男子上前几步，抚着胸口艰难开口：
　　“对不起。”
　　梓玉堪堪停住脚步，终是抽泣起来。她虽不明前因后果，只觉心中难过至极，放声大哭，直至天昏地暗。
　　一片晕眩中，她睁开了双目，蓦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绯红，费力地抬头看去，却是公仪煜义坐在她床边。他伸手拭去了梓玉眼角的泪：
　　“你沉睡中一直在哭。”
　　梓玉微微侧脸，避开了他看起来有些亲昵的动作。公仪煜义的手停在空中，愣了片刻，便无所谓地收了回去。面上恢复了往日那般戏谑。他开口道：
　　“你看起来并不着急，怎得不问事情如何了。”
　　梓玉对他纨绔公子的印象一直不甚好，只道：
　　“你若要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怎样都无法从你口中得知情况。”
　　她心中隐隐觉得事态已无法挽回，危急时刻自己还失去知觉晕厥过去，面上却不愿在公仪煜义面前表露出来。公仪煜义并不在意，勾起嘴角笑道：
　　“我倒是知道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六公主。”
　　梓玉猛地抬头看着他，公仪煜义眼中闪烁，继续道：
　　“若不是昨日随着荼六姑娘，我倒从未想到荼六姑娘实则是那尊贵的皇族六公主。”
　　梓玉捏紧了手中的被褥：
　　“你跟踪我！”
　　公仪煜义轻蔑地笑了笑：
　　“若非相爷放心不下你，我倒真不屑跟在你六公主的身后。我在荼宅候了许久未见到你，便寻去卫府，恰巧撞见你摔下石阶，亏得我及时接住你，否则你此刻也醒不过来。怎么，你对救命恩人就这幅脸孔吗？”
　　梓玉盯着他：
　　“若昨日事态已超出掌控，你又如何算得上救我一命。”
　　她的确很想知道事情如何了，禁军是否发现她假传圣旨了，楼月升有没有把这事捅到父皇面前，并且，此场闹剧有没有牵扯到恒钧的安慰。公仪煜义也不为难她，只戏谑道：
　　“如今你才后怕起来？相爷让我而非其它暗卫跟着你就是因为你是个不定数，谁能想到你连性命也不顾，为了救卫恒钧敢假传圣旨。若非来的是我，你现在便身处天牢了。
　　看守卫府的禁军虽多，却也只有门口那几人知道玉扳指一事，我以玩忽职守使得你受伤为由，将那几名当即斩杀。至于五公主，她只瞧见你进了卫府，却不知你是如何进的卫府，自然也不知你假传圣旨，再者，她也闯入了卫府，又推的你摔下昏厥，自知闯了祸，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
　　梓玉抿嘴不语，心下却稍稍放松。她不由地赞同这是最好的办法，禁军是听命于父皇的，那么就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不会泄漏她假传圣旨的秘密，若非公仪煜义及时赶到，只怕那楼月升便会携了她前去寻父皇，本进卫府便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到父皇面前，只怕假传圣旨一事便会被发现，她的下场便是生死未卜，恒钧与莲姐只怕也会被牵连，还让那楼月升赚了个满钵。原来这公仪煜义看起来一副毫不正经的模样，办起事来倒着实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