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30、第三十章

　　庭院中只剩下梓玉燕离曦二人，梓玉听不懂刚刚公仪煜义说的话，现在瞧他放浪形骸的样子，只摇头道：
　　“好一个礼部尚书，哪有半分威信可言。不过一介名门贵公子的模样，有时倒还疯疯癫癫的。”
　　燕离曦眼神放温和点了，只道：
　　“你不用在意他，那人骨子里便是这模样，却是行事可信。你今日来燕府有何事？”
　　梓玉抿嘴而笑：
　　“我无事便不能来你府中了吗。隔了这些日子，出街路过而已，顺道来看看你。”
　　她小家子心思，才不说自己是专程打扮好来找他的。
　　燕离曦命人在湖边亭中铺好褥垫摆好点心，带着梓玉过了去，看她穿得有些单薄，又命人拿了外披来予她披上。
　　梓玉喝了口暖茶，倒是清香沁胃，她怀中的猫儿见有吃的，便一直攀着桌沿想往上跳。燕离曦问道：
　　“你何时养了这猫？”
　　“回来后，是我三嫂看我待在家中无聊，送给我做伴的。”
　　燕离曦伸过手指，那猫儿立刻凑上去嗅嗅，又讨好的舔了舔他。他又道：
　　“可取了名？”
　　梓玉笑着摇摇头：
　　“还没呢，你可有何好名字？”
　　燕离曦也不思索，张口便道：
　　“它浑身雪白，不如取辜月一词，既应了寒冬之景，又有吐故纳新之意。”
　　梓玉眼前一亮，真是个好名字，她轻抚猫儿柔声道：
　　“辜月辜月，从今以后你就是辜月了。”
　　猫儿轻叫一声，似乎对这名字作出回应。燕离曦看她笑着逗辜月玩，一边拿起茶盏，似不经意道：
　　“这猫现在有了辜月之名，可对六儿，我却不甚了解，连姓氏也不曾知晓。”
　　梓玉心中一惊，她早猜到燕离曦会问她的背景，精明如他，不借助家势背景，能凭自己本事当上右相的人，怎会让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待在身边，在医馆他问过一次被自己推掉了，如今他并未派人暗地里查她的身份便已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梓玉心思百转千回，略微迟疑，也不再推脱，开口道：
　　“乐安荼氏是我家族，单字六。”
　　燕离曦微微眯眼：
　　“单字六？”
　　梓玉轻咬下唇，情急之下借用了霓裳嫂的姓氏，随口胡诌了名，她面上却转而故作轻松道：
　　“生母只愿此名为我求得大顺之福，我以往之所以瞒你，不过是觉得仅一富甲之家并不足以配得上右相你，如今坦言告知了，心中倒轻松许多。你若因此想要推开我，我也并无怨言，我深知自己所应处的位置。”
　　她后面几句讲的倒是真心话，她不知燕离曦到底是淡泊名利希望娶个寻常女子安稳度日，亦或是倾心于迎娶大户人家小姐，借力扶摇直上。若燕离曦因此推开了她，她便也死心了。她要的如意郎君并非是因她身份高贵而来，她只愿那未来驸马不会因她身份而刻意讨好她。如今便是同一个道理，若燕离曦嫌这荼家身份低微而拒绝了她，她便也不会再强留。
　　燕离曦将茶盏送到唇边，垂眸遮住了眼中一丝异色，轻抿口茶，才道：
　　“乐安荼氏么，我倒略有耳闻，却未想到六儿便是荼氏之人。”
　　梓玉缄口不言，面色有几分泛白。她不知道燕离曦避开她的话语是何意思，虽说她已打定自己的主意，可实则燕离曦的选择依旧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她，她心中无底，若真是不好的答案，是否自己能像所想那般逍遥洒脱。
　　燕离曦听不到回话，微微诧异看了她眼，却没想到面前这人面露不安，因为用力拽着裙摆，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她毫无察觉自己的失态，整个人有些愣愣的。
　　片刻，他了然一笑：
　　“六儿以为我会因此弃你而去？”
　　梓玉听到这话，猛地转头看去，只道：
　　“我并不知你心中所想，右相何不将话挑明了说出来。”
　　她又将称呼变为了右相，疏远了两人的距离。她似将平日里的自己缩了起来，又同那日马车上一般，将满身的尖刺展露。燕离曦知道那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不由地轻声叹口气：
　　“六儿就将我想的如此不堪。当日我在林中的话语难道因为区区身份就可以轻易将其遗忘吗。”
　　梓玉看着他眼底隐约的落寞，想到那日在林中，他对她所说的话语“既然我已经赶来这里，你就不会有事。”他不管不顾，拼着性命带她出来。如今，脱离了危险，自己却开始质疑他。梓玉一阵酸楚，眼眶微微泛红，只低下头怕他瞧见了，手却牢牢地扯住燕离曦的衣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离曦看在眼里，有几分无奈地将她抱入怀中：
　　“你这又是何苦。”
　　梓玉靠在他胸口，声音有几分沙哑：
　　“我不知道……燕离曦，对不起……”
　　清风拂过，柳絮翻飞，从枝头上飘起，又落入湖面，掀起一阵涟漪，正是好风光。
　　梓玉很快平复下来，两人又叙叙说了些话，她瞧着天边日渐西沉，想着恒钧还在等自己，便起身告辞了，恰好燕离曦也有些许政务未处理，便先行回了书房。
　　梓玉秉退了相送的婢女，自己择了条小路出府，那小路蜿蜒曲回，她又是个不留心的主，几次转弯便迷了自己的路。她有些苦恼，也不敢再瞎走了，只怕越走越远。这地方本就是府中的偏僻之处，少有人来，等她再瞧见一名婢女的时候已过了半炷香的时辰。
　　那婢女有些眼熟，且是刚才伺候他们在亭中摆盘的奴婢，她现在手持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白玉瓷碗。许是离得有些远，梓玉唤了声，她竟没听见，渐渐走远。
　　梓玉不敢怠慢，提起裙摆便追了上去，那婢女却不是往府中心走，梓玉追着她反而到了一偏院，这院虽偏，却是精美绝伦，气派而不失雅致。院前种了潇湘竹，碧绿的竹竿上遍布了黑色泪痕，又点缀了此处。
　　她好不容易追上这婢女，刚要开口唤她，却见她边快步走进偏院中，边道：
　　“小姐，这是您说喜欢的乳鸽汤，前几日您说没胃口，厨房便专门煲了这汤。”
　　“厨房专门煲的吗，可是那人的意思？”
　　小姐？她从未听闻燕府中住了女子，亦或是右相有姊妹的消息。
　　梓玉微微诧异，不由地跟了进去。待她看见那庭院中坐着的女子，却仿佛惊雷一般，重重劈在她心头。
　　那女子一袭白衣胜雪，眉黛青颦，竟与自己有五分相似，只是她独有一双丹凤眼含春，不施脂粉，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清冷美艳。且不正是长福楼中摘去面纱的头牌花幼！